牵牛上树

1

记得上幼儿园时我在家做作业,不知道是字写不对,还是加减计算不对,反正一旁的父亲是怒了。他怒目圆瞪,面颊气得鼓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用铅笔在我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牵牛上树吗?牵牛上树吗?”

我想,当时父亲在我头上敲的那一下,肯定很痛,不然我怎么到现在都还记得呢?牵牛上树吗?他不说写字难,也不讲计算难,他肯定认为牵牛上树才是难。

不过,自那次以后,他再也没看过我作业。只帮我削铅笔,他用剖竹篾的大刀给我削铅笔,他削的铅笔非常完美,如同削笔器削出来的。

2

幼时,常见父亲拿着电焊沾点松香修电器。他曾拆了电视机,或者风扇,甚至电炉。我总爱凑前去看,或者在他的乱糟糟的一摊子中踮着脚踩来踩去。

一般他都不多言语,默默地忍受我的胡作非为。

有一天,他又在忙他的一摊子。我对着立在一旁的台式风扇喊叫,那发出来的颤音让我感到新奇又兴奋。很快,我把自己想象着成狮子,一边喊叫出颤音,一边对着风扇张牙舞爪。

正当我其乐无穷时,父亲一声怒吼:“小心你的爪子!”

从他的角度看来,我正在向快速旋转的风扇贡献我的手指!那一声吼叫,令我印象深刻。

3

有一年,二姑家买了彩色电视机。于是,她就将她的黑白电视机送给我们家。那个时候,看电视是农村生活里最有吸引力的娱乐。

为了接收到电视信号,父亲用一根很长的木头安装了天线,并将木头立在黄泥屋后面的山上。这样我们就可以收看到几个频道的节目。虽然雪花比较多,我们却乐在其中。我还记得当时看《新月格格》,《新白娘子传奇》,《大力水手》,《西游记》。

然而,立在后山的电视天线,经常丢失信号,或者信号不好,也许是被风吹得变换位置。于是,父亲一次又一次地爬上山头调整天线的方位。一边调整一边对着山下喊:“有信号了么?”,“清楚么?”,“有声么?”,“有画面么?”

山下的我,在黄泥屋里跑进跑出,看一眼电视的情况,就赶紧出屋外喊话:“没信号!”,“都是雪花!”,“有声没画面!”,“有画面没声!”

当时看黑白电视也是不省心的。

4

九十年代初开始,村里的人陆陆续续出门打工了,“出广州”,“出深圳”成为一种潮流。邻居叔伯都出门打工了,将孩子们留在家里给老人带。

每逢过年,出门打工的人都衣锦还乡,带回来各种新奇的玩具,食品,衣服,还说着各种打工的经历故事。

我看见邻居妹妹得到了一个很大的熊猫毛绒玩具,漂亮的芭比娃娃,甚至还有我梦想中的粉红色的百褶裙。她们暑假可以去深圳过假期,回来后就会说粤语白话,唱白话歌谣。

我当时肯定非常羡慕她们,如今我还记得她们唱的歌谣:

凼凼转 菊花园 炒米饼 糯呀糯米团

五月初五系龙舟节呀 阿妈佢叫我去睇龙船

我唔去睇 我要睇鸡仔 鸡仔大 我拎佢去卖 卖得几多钱 卖咗几多只呀

我有只风车仔 佢转得好好睇

睇佢凼凼转呀 菊花园睇佢凼凼转呀 凼凼转又转

看着别人的幸福生活,我也想要一只毛绒玩具,我也想要漂亮的芭比娃娃,我也想要粉红色的百褶裙。我也想要去深圳过暑假,学会白话唱歌谣。

我感到父亲真是没本事没出息,我终于在吃晚饭时抱怨我的不满:“人人都出门打工赚钱,你为什么就不敢去?”

父亲被我质问得猝不及防,他吞下一口饭,又瞪起他的两只眼:“你懂什么?父母在,不远游!”

想到祖母的年老体弱,当时的我,顿时没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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