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国乒小三剑客(八)

喜欢是小心翼翼,

友情才是落落大方。

所以,每一位少年的爱意啊,

即使是嘴上的拼命掩饰,

也会从眼睛里一不小心溢出来。


——正文预警


那个时候的张舒禾完全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菩萨不会保佑她,更不会如她所愿。那一晚无人诉说的爱意只有从海边吹过来的风知晓,咸咸的,凉凉的,是让人一闻就止不住想哭的味道。


青岛的夜来得很快,两个人之间的空隙算不上大,手机上的手电筒打着一圈又一圈明亮而又刺眼的光线,周边的蚊子也一路循着光线跑过来。马思远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穿过那一团光源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红绳儿,自顾自地戴在了手腕儿上,还在她眼前特意地甩了甩。


为什么男孩子的手腕儿都可以这么细?


手背上几根明显凸起的青筋,纤细而又修长的手指,明明已经扣到最小尺寸的红绳儿,却还是在他的手腕儿上留出了一些空隙,在她眼前随意地荡着。


马思远的手也很好看,如果可以忽略掉手背上几处明显的划痕,大拇指侧边已经磨得不成样子的老茧的话……


打球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小就开始练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毫不夸张地讲,他们握着球拍的时间就要占到十五个小时,甚至更多。这还是大家比较乐见其成的辛苦,一些人甚至连球拍都摸不到。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在黑夜里一直流汗却还要继续哭着努力奔跑的人。


菩萨会保佑你的,一定会。


小姑娘昂着头,咬着嘴唇,一脸不服输的样子。马思远偏头看着她的神情,鬼使神差地关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一瞬间,他们这里小小的一方天地又重新回归黑暗。


这是比她小四岁的妹妹,他是独生子女,虽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在他心里,他们三个都是比亲人还要亲的存在。他是哥哥,是要给他们做榜样的哥哥,是要在黑暗里一直给他们指路的哥哥,是要一直一直爱护他们,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哥哥。


某些不可抗力的事情,他并不希望会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如果非要出现的话,那也只会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路都很长,好不好走尚且难说,又何必纠结于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马思远比谁都清楚,这仅仅是他的第一步而已。只有能接受失败的人,才配得到成功。他正在慢慢接受着自己的失败,也正在慢慢消化着自己一塌糊涂的负能量。


“不要难过,好吗?”


很多事情都是偶然发生的,就像是现在一样。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压制的情绪就这样在一个小女孩儿依旧有些青涩的嗓音里,被生生掰掉了止水的阀门,喷射而出。


“我哪有…”心虚地抬起手蹭了蹭鼻子,又在她看不到的黑暗里,悄悄抹掉了眼角那滴已经落到一半的泪水。


他不可以丧,不可以一蹶不振,更不可以被人看出来他很失望。他是队长,是这一群人的底气,就像是他们说的,以过来人的身份对他说的,“思远,以后的路还很长,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大道理谁都懂,只是小情绪很难自控。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儿,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你会很好的,你会很好,许正清也会很好。你们不是像微博里说的那样,什么所谓巅峰期重合的双子星,不是,你们是各自为王的紫微星。是互相成就的队友,是互相帮助的朋友。”


她越说越急躁,手机屏幕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又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你不要信那些垃圾营销号里的狗屁点评,更不要看什么狗屁热搜,还有那些脑残粉丝,给你私信什么你都别看知道没。”


“都是一群连他妈小学都没上过的人,说过的话都不用过审的,就是一群没素质的小学鸡!”


张舒禾说嗨了,激动的站起身来,整个脸颊都带着红晕,眼尾猩红。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早就没有了平时的色彩,只剩下了倔强的泪光,与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莫名有了一种交相辉映的美感。


“我没看微博…”


马思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有些幼稚的样子,呆呆地回答着她一系列的举动。


平静的话语底下,是谁也读不出来的感动。


“你有病吧你!亏我还…还用小号一个一个地都给你俩骂回去了!”张舒禾一下子就被他的话定在原地,蹲下来随意地抓了一把沙子快速地朝他扔过去,“没良心的东西!”


“诶,你悠着点。”下意识闪躲着她的攻击,一捧沙子就趁他扭头的间隙钻到了衣服里,“你狠!等着吧你,今天都别回去了…”


“这沙子是湿的?!”


“小死丫头,你是不是把花露水儿洒到上面了!”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花了比外面多一倍的钱买的?”


“你没了,张舒禾!!”


没人注意那晚的月亮是怎样的?是圆的吗?也有可能是弯,不知道它亮不亮,也没仔细注意周围有没有挂着星星,星星闪不闪,多不多……


张舒禾只知道,那天的马思远和之前的他都不一样。


她眼里的马思远,永远谦逊清醒而又遗世独立,永远都如天上的谪仙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永远都是她想成为却又永远都成为不了的样子。


从小到大,他在她的世界里都在扮演着一个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她,永远都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


大概,每一个女孩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都会喜欢上一个和自己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男孩子。他有可能是隔壁班的优秀学长,有可能是邻居家里从小一起长大的顽劣少年,也有可能…就像她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和他名字一样温文尔雅的哥哥。


他鲜少在人前表露出幼稚贪玩的一面,大概每次都是那个把满身泥点的弟弟妹妹抓回家的大家长。可能每一本青春疼痛文学小说里,都会写满一整页的酸里酸气的文字,她从前是最看不上的。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里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夜晚里一闪一闪的星星不小心掉到了海面上,不断地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光…


她在他后面死命地追着,手里拿着恶意弄湿的一团沙子,周围的空气里都是刺鼻的花露水的味道。白色的衬衫上已经被他扔的沙子弄的没了当初的颜色,抬眼望去,那个男孩子有些单薄的后背上,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白。


她彻底地玩嗨了,出门穿出来的那双帆布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踢掉了。海边的沙滩上,有各式各样的贝壳,那个女孩子,只顾追上前面的人,全然不知赤裸的脚底已经被尖锐的某些东西划破了好几个地方,染在棕色的沙子上,留下了几处暗红的血。


“嘶,你轻点,很疼的。”张舒禾坐在超市外面的长椅上,不满地控诉着她的倒霉。


马思远坐在刚刚老板娘给他拿过来的板凳上,毫不避讳地握着她脏兮兮的脚,仔细拿着蘸好碘酒的棉签一点一点擦着,“为什么跑沙滩还要脱鞋?你不知道那上面很多贝壳的吗?还要你比赛在后天,给你点时间养养,要是……”


她毫不在意马思远对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事实上,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赤裸的脚与他的手之间摩擦而产生的触感,带给她的神经一阵又一阵的清醒。


感觉这是离他最近的时候。


超市外面打着昏黄的暖光,一排排迷你的小灯泡挂在墙上,胖胖的老板娘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眼前两个郎才女貌的小情侣,“小姑娘,看看你男朋友多会疼人啊,想当年啊,我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她下子就懵了,只知道应该第一时间就去反驳阿姨嘴上误会的话,可是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么做。不想否认,不能承认,因为某种程度上,她也是这么骗自己的。


“阿姨,我们是兄妹。这是我妹妹,您也看见了,一会儿看不住就把自己弄得这儿伤那伤的。”一句话说的得体又漂亮,一点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的尴尬。


阿姨也是有眼力见儿的人,一下子又接上他的话茬,“诶呦,谁家这么有好福气啊,丫头小子都这么大了,以后尽是享福咯!”


他手上的力道丝毫没变,依旧认真地低着头上药,嘴上还是和老板娘熟络地聊着她听不下去的,一些没营养的破家常。


“又不是亲生的,算我哪门子的哥哥。”张舒禾紧紧咬着下唇瓣,紧皱着眉头,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死命地扣着已经掉了一半的漆。


音量不大,足以让马思远听见罢了。她说话不过脑子,只知道听见那一句“我妹妹”,心里一股无名火就不受控制一样的烧了起来。他没说错,她是他妹妹,但是她也没错啊。妈的,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张舒禾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想要给他道歉,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那个意思!一抬头,却看到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妈的,他是个死人吗?都没有一点情绪的吗?


“我不擦了。”用力地朝着他扶着脚的手踹了一脚,准备潇洒地一走了之,只留给他一个非主流一样的孤单背影。


“你今天是脑子有泡吗?张舒禾,闹什么臭脾气!能不能老老实实待着。”马思远看看眼前被她踢掉的棉签,紧紧地抓着她想要放下去的脚。


他吼她?居然当着别人的面儿这么大声的吼她?她亲爹都没这么吼过她!因为那层喜欢的滤镜,让她觉得刚才马思远的声音简直比火山喷发的声音还要大。


一下子冲上脑门的委屈都混在了她的鼻子里,酸涩的感觉让人一下子就红了眼,“不能,你起开,我不要你给我擦。”


趁他惊讶于她落泪的速度,一下子就收回了脚,仓促地沓拉着鞋子,自认为很唯美地跑了出去。


虽然很委屈,但是在这一刻,张舒禾还留出了一些小小心思。想着她的背影应该会像韩剧里唯美的受伤女主一般,坚强而又不失优雅,落寞而又不失魅力,要是再来点雨就更好了。实际上,就像是一个落荒而逃的被人抓住的小偷一般,因为…


“啊!”鞋没穿好,所以跑到最后一节台阶儿的时候,十分“优雅”地摔了一个狗吃屎,“呜呜呜,我他妈,没脸见人了…”索性直接趴在了泥土地上,捂着脸崩溃地哭着。


小卖店里看戏的老板娘赶紧和马思远一起跑下来扶着她。


“脚崴没?”马思远比较着急,因为她还要比赛的,要是脚崴了就不好说了,“我看看,疼吗?有感觉没?”


“没有…丢死人了!呜呜呜…”脸上还挂着几行眼泪,嘴里控制不住的哼唧声儿,时不时地来几个哭嗝儿,再加上脸颊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泥点子,模样儿显得十分滑稽。


“行啦行啦,赶紧带你妹妹回家去吧,再晚一会儿啊,天就太黑了。”老板娘拿着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嘴边尽是有点狡猾的笑意。


……


“马思远?”


“叫哥哥…”


“就不叫。”张舒禾趴在他还依旧有些单薄的背上,小声嘀咕着,“谁想当你妹妹,我又不缺你一个哥哥…”


马思远很让人意外地没有反驳她,悄无生息之间给她心里灭了的火又加了一把干柴,重新让她心里热了起来。


“我好困,想睡觉。”她安静地靠在马思远的肩膀上,控制不住地闭了眼,又强迫自己睁开,“重吗?”


“重死了,赶紧下来吧你!”


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再回话,“这么快就睡着了?真是,心大。”自顾自地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又认命地往前走。


前面的路很长,他要追求的东西太多,要守住的东西也很多。有的时候,换种身份,又会让他一直拼命都想留住的东西很快变质。


她是应该在海里自由自在远游着的鱼,他是应该在天上盘旋着一圈又一圈守家的鸟。


很多事情,她不懂,他不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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