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十力论诗经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诗经》

“《论语》记孔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我在《关睢》章中,细细玩索,硬是玩不出来。《论语》又记夫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我虽把朱子《诗传》中许多以为淫奔的说法,多改正了。还是硬有淫奔之诗,不能变改朱子的说法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发抒忿恨心情的诗,如何全说无邪?

到后来,自己稍有长进,又常把孔子的话来深深体会,乃若有契悟。我才体会到孔子是有他大造生意一般的丰富的生活,所以读《关雎》便感到乐不淫哀不伤的情味,至于思无邪的说法,缘他见到宇宙本是真实的,人生本是至善的。虽然人生有很多不善的表现,却须知不善正是从善的对照出来的。而善也待不善才显发的。不善与善相对,毕竟显发一个绝对的善来。

吾夫子从他天理烂熟的理蕴去读诗,所以不论他是二《南》之和,《商颂》之肃,以及《郑》之淫,《唐》之啬,《秦》之悍,《雅》之怨等等,夫子却一概视为思无邪。元来《三百篇》都是人生自然的表现,贞淫美刺的各方面,称情流露,合而观之,毕竟见得人生本来清静。夫子这等理境,真令我欲赞叹而无从。” 

--- 熊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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