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南风,柳絮未央

        柳树对春天的偏爱,早在半月前开始纷飞的柳絮就开始显现了。季末,春风要走了,柳絮蹁跹得紧了,稍有些仓促的飘忽不定,却始终没有凌驾于南风,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为这个春天酝酿一场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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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春悲秋大多是古人的营生,他们早早地发明了节气,却不满足仅用于农事,应景生情吟出了春花秋月,断虹霁雨。止于言表的只言片语,是大空的悲,大满的愁。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春有春的奇迹,寒山陡转苍翠,劳燕带着执念风尘跋涉,落入归巢,于是春天不再是诡谲的悲;秋有秋的累积,暮雨在秋风中演练着清澈的破晓,落叶通晓了天意,在清晨,在黄昏,又兼具了厚土的情怀,于无声处往生,于是秋天不尽是愁苦的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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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入夏了,人生的第二十个夏天。五月份,我想起很多人,可他们终究不在眼前,只好不动声色地生活,面无表情地思考。柳絮继续飘着,绘出初夏的轮廓,乍现于叶隙的碎荫,乍现于湖心的粼波,不作停留,就这样洋洋洒洒地写就了春边的每一分寸,淋漓而酣畅,就这样声色犬马,各安天涯,和夏天,和人群划分永恒的界限。

        才女谢道韫把柳絮咏成经典,晋朝在历史的江流中清新脱俗,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无疑为柳絮铺就了一条明星的道路,使得人们谈及柳絮,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轻灵、温柔的触感,由指尖生出,由耳面回流,变得感性、悲悯。关于为什么把雪比作柳絮优于盐粒,我想,从古至今,人们对于美好的追求从未更迭,从悠久的诗文化,到如今的审美时尚,区分于生活的一地鸡毛,都是柳絮一般独立美好的存在,也是绵延不绝的高奏的情怀,毫不掩饰的人生起落调。

        任由心情随柳絮飘,另一个世界肆无忌惮地铺开,每个人的方寸都乱了,乱得惊心动魄,乱得移山撼海,却选择继续在柳絮中归隐,掩饰苍白,挥舞凌乱。或许是六月的第一个黎明,提前告知了夏天的生辰八字,人间所有卑微的时辰开始准备退散,退到黎明破晓,褪尽绿肥红瘦,颓成绵软的柳絮,好继续期待与初夏灿烈的对白。

        柳絮在某个时间变得稳重,没有预见、没有征兆地飞回了弱水,去寻求浩荡,与险恶决胜负。世界终于被归还了,被交与到绿叶红花的手里,万物各持己见,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去成长,向南,向北,向着任意一个有光明的方向去探寻自己的归宿。人间流行夸父逐日的固执与决绝,于是柳絮早就为这些厚重的生命摸索了艰辛的道路,鸿毛不浮的弱水,是为夸父干涸的黄河、渭水,更可能是没有源头的大湖,这些执着的生灵,迟早要与骄阳赴约,好以此报答柳絮的宽忍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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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作了柳絮凭靠的南风在六月第一天晚上变了向,向南,向北,向着任意一个曾经柳絮纷飞的方向。他逐渐变得老迈,筋骨向水滴滴落的方向延伸,由乖张变得雄厚,由顽泼走向自持,一切都是在夜里悄悄进行的,只有当晚的月亮注视着他。这轮弯月,或许也曾见证过柳絮在时,年轻的南风,充当暧昧的情人,载着背上的使命,相伴走过五月的低潮与迷离,再次相遇,于下一个轮回,于下一个蔼然平常的三月。这样的三月,应该还有无数个,直到大湖的水也干涸了。

        生命的延续,浩大的工程,春花,夏雨,秋水,冬雪,可歌可泣地生长,愈演愈烈,我们只是万物的陪衬,拈花把酒,遥远地和繁星对望,互诉衷肠,没有吟唱,没有激动。

        有一天,人若是远离了城邦国界,告别了人事与悲欢,自由地行走,自由地歌唱,该多好。即使满眼的肃杀,也要尽可能的安慰自己,不要紧,慢慢来,不仅要看到季风在交媾,也要看到生命在孕育。

        柳絮不知所踪,南风一笑而泯,尘世淘漉的末了,是另一个孤决的起点,有追剿,也有从容,所有的遗憾化作大湖的洪泽,等待着柳絮有一天会发现,从而毫不吝啬自己生动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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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风还是要多些宽厚与温柔,即使活在只有直线的世界里,也要把对柳絮的愿望付之于飞翔。

        正值南风,柳絮未央。

        与其忧愁,莫如歌唱。

        在喜悦中忧伤的人们,反复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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