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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慧打算将有关丈夫的所有物品都丢弃掉。
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东西叠加起来的重量,可不是她这样一个女人可以轻易挪动的,她必须为自己考虑一些事情。另外一方面,虽然身处的这个基地里面的管理者多次和她们交流,安抚她们这些家属的情绪,她还是从那些管理者不经意说出来的话里面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人们常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灵敏的。田慧作为一个女人,还是那种和事件的当事人有着关联的女人,想到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就变得理所当然。只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时无刻的思考已经没有可能,她大多数的时间只能用来保命。静坐下开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还没有那个空闲的时间,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做事。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在这断断续续的思考中捋清了一些事情的缘由。那些过去只是感觉可能发生的事情经过她的安排,也就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田慧觉得自己的丈夫,那个与生俱来的太空人,在这次和她通过电话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些当然也只能算是她一个人的想法,有的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一个人其实也可以成为原因。邓同的梦想太伟大,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儿跟不上他的步伐。
邓同并没有对她说过任何嫌弃的话,甚至有的时候,在遇到一些触碰原则问题的处理上,他也会顾及她的感受。这在其他人看来也许是爱情的流露,在田慧自己的心里,看到的只有差距。她是一个普通人,想要过着普通人的妻子,工作,生活,然后静静的老去。他不一样,至少在她看来,他不会愿意长久地过着陆地上的生活,浩瀚的宇宙也从来不是他最后的终点。
邓同的梦想是星辰大海,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基地还在地面上的大楼中,尚未转移到地下时,田慧接到了来自太空的邓同的通话。有时候她不愿意称那里的生活为太空生活,她更愿意将它们描绘为天空,因为天空和她的距离要近一些,她可以在想念他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人总是一中自欺欺人的生物,明明相距很远,却总要给自己找一些理由安慰自己,距离从来都很近。
通讯器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田慧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这也不算是一脸需要费心的事情,她只要知道她说了什么就行,耍的干扰不重要。附近的其他基地交流得声音总会时不时在通信频道中冒出来,讲述着一些战争的话语,让她从心里感到害怕。过去她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躲在大楼里面,现在看来,有一个丈夫在太空也是一种出路,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收像她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那里的生活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的残酷。现在的世界确实和她小时候不一样了,到处充满了干扰与争夺抢掠的行为,但是对于一个普通如她的人,活着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邓同告诉她,他因为工作时间长了一点的缘故,获得了前往移民基地的机会,他想带着地面上孤独的她一起到新的星球,去体验一些新的生活。她刚听到消息时,也是不由自主感到高兴,他们分开的日子确实久了一些,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样也好,不管这次假期的长短,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田慧就觉得满足了。她以后的心愿并不多,这也算是一个。只是她满心收拾的行李还没有完全收拾起来,那个作为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传家宝——金酒瓶子还停留在房间的储物箱,还没有取出来,她就又收到了他全新的消息。
在地球外面出现了意外的事情,他不得不停止休假,参与应激处理的队伍中。通讯器这一次的连续性要比以往好上许多,甚至在里面她还听清楚了他大口喘气的声音。她想起来他好像一直都有这个毛病,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还专门熬了一些药物用来缓解,现在他离得远了,也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现在好了,他又要开始新的任务,而她也只能更换一个新的生活场所。那些他们在一起经营出来的记忆已经断断续续流逝掉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保留着,她在心里想了半天,大概也只有一个名字了。他知道她的名字,她也记得他的名字。至于其他的东西,如非必要,皆可舍弃。她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可以再次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存在了,不管是珍贵的回忆也好,不起眼的礼物也好,等到邓同再次看到,再次想起来,田慧从心里好烦难过,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能不能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她确实不愿意抹除所有他的痕迹,有些事情却由不得她做主。前面的队伍已经所剩无几,做出这样的选择有时候也不算是一件坏的事情,相信那个时候的他一定不会太难过。
这样的想法在田慧的心里产生,手中的负罪感立即就消除了,只剩下行李箱在地面滑动产生的哗啦声。眼前是连成片的黑色的世界,她过去只是在影视剧里面看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在这一天变成里面的住户。
注射的药物正在田慧的身体里发挥着作用,她不过是刚刚躺在冰冷的床上,就觉得自己身体的热量已经消耗殆尽了,想要挣扎坐起来都不容易。狭小的窗户透过来白色的光,她扭过头,想要去看那是不是她渴望已久的天空时,却只能看到一层层黄褐色的烟雾飘过。她苦笑了一声,确实已经看不到蓝色的天空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有人答应她,要带她去看一看点亮在宇宙中的星辰大海。那个人是谁呢?她在脑海中想了半天,却总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好无奈的闭上了眼。
有些事情,她确实已经记不起来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为了他最后的付出。
疲倦的感觉再次冲向了她意识最后坚守的城池,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败下阵来,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可以算是最大的解脱。
可是有时候田慧也会有短暂的精神,如果正好碰上外出工作的机会,她还是要到外面去走一走。身体里面的药物是在一点点侵蚀她的内在,这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其他的人不知道就好了。她在狭窄的院子里面听过隔壁男生得说话,有一个声音她听起来非常熟悉,像是宇文良的,又像是邓同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来到了这个地方,是为了自己吗?她在心里这样想着,又狠狠地摇了摇头。他们的理想太伟大,顾不上她这样一个小女子。
身体的疲倦要比过去更重一些,她只觉得睁开眼睛都是一件天大的难题。不过这样也好,她安慰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不用起床工作的理由了。
邓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只是这一次,田慧已经没有办法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