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故事:荒村

夜幕中,十余条黑影正疾速前行。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中精锐,但此刻,却丢盔卸甲,几乎人人带伤。

“大将军,前方不远处有个荒废的小山村,可供休整。”之前放出去探路的尖兵带回了还算不错的消息。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将军范勇。

范勇环视众人,他们保护他急行军十余里,一口气没歇,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却都顽强地硬撑着,眼神坚定而决绝。

“那还等什么?快带路吧。”

“大将军,敌骑追得甚紧。此时宿营,怕是……”参军杨休年面露忧色,在范勇耳边低声劝谏。

范勇望着鱼贯跟随探子前往山村的士兵们,摇头道:“对方轻骑奔袭,日行百里,我们如何跑得赢。众军士已精疲力竭,若继续强行军,一旦被追上,就毫无抵御之力了。”他看向山村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宽慰杨休年,又像是在祈祷,“这山村偏僻隐蔽,远离大路,或能助我等躲过这一劫。”

正如探子所说,这山村似乎已经被废弃良久,里面空无一人。十几间破破烂烂的土房杂乱分布着,很多都缺了门窗。在黑夜中像是一只只蛰伏的巨兽,冷眼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伺机欲动。

范勇找了间干净些的屋子住下,吩咐人生火造饭。杨休年安排好岗哨,可依然不太放心。坐不了多久,便提刀四下巡视一遍。

一天的疾行让众人疲惫不堪。吃过东西后,除了明岗暗哨,其余人枕着军械倒头便睡。杨休年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抱着佩刀打起了盹。唯有范勇端坐着闭目养神,双耳敏锐地收集着各种动静。

恍惚中,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步调整齐划一,是一群战马,足有两三百骑。

追兵到了!范勇猛地起身,一把抓起他的称手武器,一对金瓜锤。

“敌军追来了,备战!”

所有人依旧四平八稳地躺着,没一个有反应的。

范勇以为他们只是太累了,睡得沉。他先推了一把离他最近的杨休年,然后又快步走到其他人身边,想把他们唤醒。可众军士依然酣睡,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腹部有呼吸的起伏,范勇甚至会以为他们都在梦中猝死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已经可以听见敌军的呼喝声。范勇等不及了,他推开屋子的门,想要出去探个究竟。一抬头,他愣住了。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老汉,提着破破烂烂的灯笼,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范勇厉声喝问,手中的金瓜锤蓄势待发,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杀意。他缓步逼近,可那老汉似乎毫不惊慌,依然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范勇得以仔细观察老汉的容貌:大约五六十岁,佝偻着腰,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穿在身上的粗布短衫脏得几乎分辨不出颜色,脸上倒还算干净,几缕山羊胡稀稀拉拉挂在下巴上。

“我是这村中的长老,见过军爷。”老汉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答道。

“村中长老?”范勇面露狐疑,“这村子已荒废多年,明眼人一看便知,如何还住得人?休要胡言!”

眼见范勇须发皆张,右手的铁锤已微微扬起,只需一个字答错,便将对方的脑袋砸个稀巴烂。老汉也不害怕,淡淡笑道:“外面兵荒马乱,我等在村里挖了地道,避祸于三尺之下,故而军爷未发现人迹。还望军爷宽恕我等欺瞒之罪。”

表面上在告罪,谈笑间却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惶恐。范勇见他仪态雍容,气度不凡,料想其绝

非寻常老翁,故而态度上客气了不少。

“老丈既久居此地,可知道是否有捷径能通往白龙关?”白龙关是边境重镇,地势险要,万夫难开。到了那里,才真正安全。

老汉点头道:“那自然是有的。不过山道幽秘险阻,深夜难辨方向。不如歇过这一晚,明日再遣人为军爷领路。”

范勇听着追兵的动静越来越近,神色凝重。想要用强逼迫村民带路,又怕他们叫喊起来,暴露行踪,一时间举棋不定。

老汉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宽慰道:“此地隐秘,素来不为外人所知,追兵想必也难以发现。即便真寻上门来,小老儿自会全力周旋,护诸位安全,军爷尽可宽心。”

范勇尚且犹豫不定,老汉笑着把他推进屋,又合上门,“咔嚓”一声,从外面上了锁。

望着屋内睡得东倒西歪的亲兵,范勇心里百感交集。他第一次感觉形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先是中伏,现在又被困于这斗室之中,听天由命。早知如此窝囊,倒不如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今日之前,我百战百胜,纵横天下,却不想有此结局。我已年逾六旬,想要一雪前耻,只怕是千难万难。即便能逃回白龙关,往后余生,怕也要在羞辱中苟活了。”一念及此,范勇长叹一声,心中万念俱灰。

“啊!”一声惨呼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鸡鸣、犬吠、婴儿嚎啕大哭、妇女惊声尖叫,以及金铁相交声、利箭破空声、哀嚎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门缝下映入了火光,夹带着一阵阵烟熏火燎的焦糊味。

敌军屠村了!范勇心如明镜。他握紧金瓜锤,紧靠着门边上的土墙,同时狠狠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可对方翻了个身,吧唧了几下嘴,依然睡得深沉。

范勇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亲兵都是百战精锐,平日里最是警觉,绝不可能在如此大的动静之下依然沉睡不醒,这屋子定有古怪。

无奈之下,他只得孤身潜伏在门边,盼着敌军找不到这里。同时,也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握着武器的双手湿漉漉的,满是汗水。

“娘!你在哪里?娘……”外面传来了阵阵呼唤声,是一个女童,颤抖的嗓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慌与胆怯,似乎正向着厮杀最激烈的方向慢慢寻去。

不好!范勇心中惶急。这女娃子若去往那边,照着敌人凶残的秉性,定然有死无生,甚至还会遭受无比残忍的凌辱。

孙女的音容样貌,一笑一颦,忽然出现在范勇的脑海中。有一次,他陪最宠爱的孙女在府上园林中嬉戏。他故意躲在树后,悄悄观察。只见孙女到处寻他不见,一脸害怕地哭喊着要“阿公”。当时可他心疼坏了,赶紧走出来抱起孙女哄了好久。而此刻,屋外那名正步步走向炼狱的女童,让范勇想起了自己的孙女。

陡然间,一股豪气在他心头生发。来不及过多计较,他只想把那女童救下。范勇用力推门,这看似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门板摇晃了两下,却没被推开。他这才想起,门被那老汉从外边上了锁。情急之下,他抡起金瓜锤,使出十二分力气,狠狠砸在木制门轴上。随着一声巨响,破败的门轰然倒塌。

范勇一跃而出,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并没有找到那个女童的身影。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也与刚才的动静大不相同。那是势均力敌的正面交锋,而非他在屋内听到的单方面的屠杀。那位老汉还站在原地,正表情复杂地盯着他。

“那女娃子呢?快带她躲进来!”范勇焦急地发问,甚至没有留意到那些异样。

老汉向他凝视良久,突然开口道:“追兵已被困住。小老儿这就带诸位军爷去往白龙关。”

“我问你那女娃子呢?”范勇一把抓住老汉的衣襟逼问道。

“事不宜迟,速速动身!”也不见老汉使劲挣脱,突然就飘然走远。他的声音不大,可似乎有种诡异的力量,能叫人唯命是从。而之前昏睡的众人不知何时已经纷纷起身,个个神情呆滞,目光涣散,宛如梦游。

范勇不由自主地跟着老汉,向深山里走去。虽然夜色正暗,伸手难见五指。但众人在老汉的带领下稳步前行,竟没遇到丝毫磕磕绊绊。不知走了多久,老汉停住脚步,转身对范勇说道:

“我乃鬼也。十三年前,官军佯装贼人,将我玉泉村男女老幼,共十七户七十六口尽数屠戮殆尽,枭诸男丁之首冒功求赏。村民怨气不散,不愿轮回,在此中盘亘多年。今日,本欲将你等困于屋内,再引火焚之。但将军心怀仁义,竟能破我幻术,故助你等逃出生天。望将军对属下军士多加约束,切不可再行杀良冒功之事。前方二里就是白龙关,将军请自便。”

范勇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半个字都答不上来。老汉微微一笑,再不说话,缓步走入林中,便消失不见。

“大将军!”有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跟了上来,正是之前安排的岗哨,“方才敌军追至,我等正欲示警,忽被一阵妖风裹挟,不能稍动。正闭目待死,却见敌军犹如失心疯一般,自相残杀起来。”

“又见一女童,说大将军差她召唤我等。我等原也不信,可不知怎地,竟稀里糊涂跟着来了。不想真在此遇见大将军。”

范勇清点人头,一个不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对着那老汉消失的方向,一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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