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兴中教授:大医以人为本,医道无问西东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

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

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

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永远相信命运,莫向光阴惰寸功

197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出品的人物传记片《李四光》在国内上映,该片以饱满的热情、酣畅的笔触,生动描绘了地质学家李四光不断探求科学真理,奋斗的一生。在塑造了老一辈科学家艺术形象的同时,该片也成为中国电影创作题材的一次突破,激励了百废待兴家国的无数有志青年。“我对《李四光》这部电影印象深刻,所以在报考时也选择了地质大学,但最终这个志愿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冯兴中教授笑着讲起年少时的故事。

20世纪70年代末,在打倒“四人帮”、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重视人才、重视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被逐步提到治理国家的议事日程上,基于时代因素,他的父母认为医生这个职业更适合当下社会。“挨过饿的人喜欢囤粮,淋过雨的人出门记得带伞,老一辈的人天生有一种社会责任感,当个大夫,‘大’可以悬壶济世,‘小’可以治病救人,他们觉得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为人们服务更值得歌颂,所以我现在能成为医生是命中注定也是时势所向”。

谈及没上地质大学是否有遗憾时,冯兴中教授纠正我们,不能用“遗憾”一词形容命运,人生只有一次,在命运这条长河中,能驶向哪里不一定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掌舵,但无论身处何方,我们都已经收获了沿途的风景。

“贯穿我人生的一个词是‘笃行’,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相信命运。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凡事只要你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去做,总会有收获的”。说这段话时冯兴中看着记者同学,慈爱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己家的孩子。

卡尔维诺有本书叫《黑羊》,这本书告诉我们:在人人都相互欺骗的年代,做一个诚实的人,反而会被别人当作“害群之马”。冯兴中教授本着山东人特有的踏实性格,还是放弃了打鸡血、灌输精神鸦片,他真诚且勇敢地给了我们一个悖论式的观点——命定论。

如果一个人只相信人定胜天或者天道酬勤,其实他很容易走向骄傲或者走向虚无。

因为当他成功时,他会觉得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得来的,他就必须拥有这一切,他容易瞧不起那些失败的人;但当他拼尽全力后依然一事无成,又容易陷入极大的抱怨中,他会觉得天道不公,觉得命运辜负了他。

“人生中95%的事情是我们自己决定不了的,但是我们依然要用5%的努力去撬动这95%无法决定的事,个体太过于渺小,我们接受命运的安排,但同时我们也尽力而为。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便是我的观点。”冯兴中教授笑着说。

不必厚此薄彼,中西医防治糖尿病,总是殊途同归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提出中西医结合的指示。表面上看,是政治下的医学发展方向,但背后的原因却是中医学在现代医学的不断冲击下,并没有真正失去市场。中医学对众多疾病的治疗效果,成为其存在的疗效基础。

“中医学完整的体系,符合中国人的生命健康认知方式,这是中医学存在的文化基础,更是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文化自信”。平日里爱笑的冯兴中教授,此时异常严肃地为记者解答什么是中西医防治糖尿病,殊途同归!

“我们买一张桌子,有人讲究材质,有人讲究形制。中西医没有对错,只是看问题的方法和角度不同,中医擅长调动人体自身组织能力,通过恢复自身稳态,主动降低血糖。而西医善于应用化学药物影响血糖代谢通路,被动降糖。核心目的都是为了减轻患者的痛苦,在这个层面上二者殊途同归”。没有厚此薄彼,冯兴中教授坚持任何的治疗都应该是以人为本。

“我遇到过一位糖尿病患者,他每天注射大量的胰岛素,以保证血糖稳定。虽然胰岛素稳定了他的血糖,但却没有改善他的生活,他怕冷、无力、双下肢水肿,三伏天裹着厚厚的棉衣,每天萎靡不振。虽然血糖降下来了,但疾病仍然影响着他的生活质量。这时候我们应用温阳补气利水的方子给他调理身体,一段时间以后,他不怕冷了,腿不肿了,有力气了,精气神也就跟着好了,血糖也自然的降落了一些。血糖降了这件事让老爷子特别高兴,因为胰岛素的注射量可以相应减少,可以省不少钱。那时候我看着年过半百的他笑得像个孩子,听着他嘴里叨唠着中医太神了、两全其美……”。

你去过医学检验科吗?你去过医学影像科吗?那里每天会出无数份报告,报告上的数据代表着每个人是否健康,可能需要什么治疗。但是除去这些数据呢?这个患者开心吗?感到幸福吗?还想继续生活下去吗?冯兴中教授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大家陷入了沉思。

“举个例子来说,疫情初期,在尚未有特效西药和疫苗的情况下,中医凭借历史上对付瘟疫的扶正祛邪治则、辨证论治的优势,能够迅速开出有效方药,参与到防控救治全过程,发挥出了有目共睹的独到优势。当然,作为此次战疫主体力量的西医,在医疗救治各环节的训练有素以及患者重症、危重症阶段的生命支持手段等,也不可或缺。正是中西医两种力量的汇聚、携手、结合,最终炼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中西医结合中国方案。”在强调中西医结合的重要性时,冯兴中教授又敏锐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在此次疫情在推动中西医结合时,往往是中医主动配合,西医被动接受,并且大部分西医表现出对中医缺乏了解。比如很多西医即使目睹了中医的疗效和优势,但在临床上被动进行中西医结合的多,主动寻求的少;他们的医学术语,基本封闭在西医药体系之内,他们所信仰的‘科学用药’几乎不涉及中药。以我之见导致今日之局面,最该反省的其实是当前医学教育之弊。医学教育目前分为西医院校和中医院校。一个显见的事实是,中医院校的西医课程一般占一半左右,所以毕业后的中医自然中西医兼通,对西医的包容度较高。而西医院校的中医课程几近于无,一般仅有《中医学概论》简要介绍其‘术’而不及其‘道’,如过眼云烟,无法了解其精髓,加之两种医学背后价值理念的文化壁垒,毕业的西医对中医不仅在知识上近乎无知,而且还形成很深的隔阂与偏见,何谈包容,视中医不科学的还大有人在,更遑论去主动中西医结合了,作为中国的医生,不明中医的治病道理,何来文化自信。”

感悟生态生命,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2015年12月7日,屠呦呦在瑞典卡罗林斯卡学院用宁波普通话发表了《青蒿素的发现:传统中医献给世界的礼物》演讲。她身穿一身亮蓝裙装,在一位工作人员搀扶下走上台,演讲中,屠呦呦教授引用了毛泽东的话: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最后,她更以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一诗收尾:“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请各位有机会时更上一层楼,去领略中国文化的魅力,发现蕴含于传统中医药中的宝藏”。

对于寻找传统中医药里的宝藏,冯兴中教授感触良多,“虽然学习中医是偶然,但随着时间的沉淀,家国的自然科学、国学知识、儒家文化让我越发的感受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那些美好的东西,一直在我们身边,就像诗里说的,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中华民族用几千年的时间实践了如何养护生命,这是一个如此伟大的工程,中医药到最后追求的不是生物指标,而是人体精气神本身”。这时冯兴中教授给记者科普了一个新词——生态生命。

“于自然界中,人类、动物和植物成为一条生物链,阳光、空气、水加趁其中形成生态系统。工业制造出来的药品、物品不是人类生物链上固有的东西,它可能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便捷,也可能让我们的身心因生活方式改变而受到伤害”。

冯兴中教授给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观,如果这世间只有一座山和一条河怎么办?

“苏轼在《赤壁赋》中写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自然赋予人类的已经够多了,所以我信仰生态生命,就是尊重生命,包括尊重生命的规律和尊重个体对生命的态度,患者年龄大了,身体的生物学指标也会随着年龄而改变,60岁的年龄无法有30岁的身体,这太正常不过。外物可以加持生命,但不能背离天道,我时常感叹这世界再也无法出现都江堰那样伟大的自然工程。我也经常思考,当外物无能为力的时候呢?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我觉得回归到生物链本身,也许有答案”。讲到这里时冯兴中教授的语气格外意味深长。

这场采访结束后的假期,我再次翻看《未来简史》:「21世纪在对抗了饥荒和疾病之后,对抗衰老与死亡将是这场战役的延续,对于现代人来说,死亡不再神秘,而是一个我们应该解决的技术问题。比如心脏不跳,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氧气到达心肌。癌细胞扩散,是突变的基因改写了指令。只要是技术问题,就会有技术上的解决方案,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思想家公开表示,现代科学的任务就是战胜死亡、赋予人类永恒的青春。」这段文字时少了些与死亡之战的兴奋感,多了些对生命的尊敬。脑海中更是不禁想起冯兴中教授采访时说的话:“尊重生命,包括尊重生命的规律和尊重个体对生命的态度,以人为本,不可对照所谓的正常指标来饲养生命。养护生命过犹不及!”(文/达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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