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汆面

我家庭比较特殊,父亲61岁有的我,视我为掌上明珠,却又沿袭了爷爷黄埔军校的精神,将“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祖训诠释的淋漓尽致。


我是不记得父亲的生辰年月的,家庭也从来没有给父亲过什么生日,父亲膝下有儿女四人,大姐、大哥、二哥相继出国,虽时隔几年回来一次,也是匆匆就走,唯留有我年龄较小,在老家读书。从小到大儿孙绕膝的家庭境况在我家是不存在的。


到我高中时,父亲已近耄耋之年,那时候也是我青春期最反叛的时候。如果说初中的我还惧怕父亲的棍棒,那么高中的我就是拿着棍棒的孙猴子,夜不归宿、吵架拌嘴、偷拿零花钱,家庭日日不得安宁。


不过父亲有一点是能拿得住我的,那就是我只认他做的菜。他做饭大大咧咧,口重色浓,由于他祖籍重庆的缘故,辣椒是每道菜必不可少的,融合着各样瓶瓶罐罐的调料,卖相虽不咋地,但香味还是摄人心魂。


父亲的辣椒炒肉尤为拿手,做起来简单粗暴,我还真观察过,无非就是热油,花椒干辣椒扁香,下了肉丝翻炒数十秒加入青辣椒,出锅前加盐巴,老抽上色翻炒,并没有多么复杂。


用筷子夹起一条肉丝夹到碗里,顺带甩两地油星子在餐桌上,虽会受到责骂,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闻着锅气,为中和辣劲,就着米饭下肚,身体单薄的我一次竟能吃两大碗米饭,这时母亲在旁边就会说“饿死鬼脱胎,也就爱吃你老子炒的肉“


随着高二文理科分班,我没有变得懂事儿,只是一心想着像哥哥们一样远走高飞。我也明白,只有高考,才能让我实现这一愿望。


这一点想通了,我也就开始发奋学习,随之而来的就是和父亲拌嘴的机会少了,家里也出现了难得的宁静。


不久后,有天下了晚自习,骑车回家,父亲早已切好了羊肉等我回来,这之前,我并没有尝过他做的“羊肉汆面”。


羊肉汆面来自于老北京,父亲中年时期在天津,会做这道菜并不意外。羊肉汆面本质上也属于简单粗暴那一类,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况且父亲做的还是相对于食谱上简化版的羊肉汆面。


切少许后山羊腿肉,等锅里的水烧开,下入面条,稍等片刻,涮下羊肉片,添点儿青菜,盛出锅后加点儿白胡椒粉和辣椒酱,就算大功告成。


我体格偏瘦,吃得少,尝过了父亲的羊肉汆面,每天晚上的这“第四餐”对于我而言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环节。有天父亲出门不在家,高三的我竟会想着这碗面条,蒙头在被窝痛哭,我不知道哭什么,可能是担心有天再也不能吃上父亲做的菜。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成绩不错,有选择余地,我想都没想就去了几乎是离内蒙古最远的省份——广东。


大二放假回家,父亲面容日渐消沉,号称黄浦军校后代,天天洗冷水澡晨跑的“铁人父亲”得了癌症。


父亲在北京做完手术后,与我和母亲同住于大哥在北京的一个小公寓修养身体,我想吃父亲做的菜,奈何公寓里抽油烟机出现了小状况,母亲担心会给公寓带来太多油烟,从而劝阻了我。我未曾料到,只因为一点油烟,我错过了与父亲坐在同一张餐桌最后一次机会。


他们回内蒙不久后,父亲病逝。


他走的急,不等我到家就失去了自理能力,微弱呼吸着等待儿女们的归来,终究是等到了二哥,却已经陷入了昏迷。在美国待了二十多年的二哥,于床前磕了三个响头。从小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我,出殡时一滴眼泪没流,却在后来的三年间,流干了所有悔恨的眼泪。


这几年,大餐厅、苍蝇馆子抑或是自己做,都没能吃到父亲那简单粗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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