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女人

2007年7月2日

        我记忆的相册泛黄了，在岁月的风吹雨打后。偶尔翻翻，还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在时光流淌中徘徊，隐隐约约的，如同在逆光中。

        有些人是不该忘记的，可我偏偏就忘记了她们的面容。也不是我的错，毕竟那时的我才刚刚有了记忆。我知道，被岁月侵蚀的只是她们曾经的容颜，留在我幼小心灵中的是永久的怀念，那份怀念已经凝结在一个鸭梨上，让我时时感动着，让我的心常常柔软地流露着温和与善良。

        她是父亲厂里的女工，在我印象中她当时就住在父亲租住的小阁楼隔壁。容貌我是记不得了,但那个又大又甜的鸭梨我是忘不了的。因为那鸭梨，我宁可相信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永远也不会变老。

        那年我六岁，母亲带了我和弟弟到父亲厂里探亲。整个夏天，一家四口人就挤在巴掌大的小屋里，过着拮据的生活。后来知道父亲当时工资只有30块，母亲没有工作，除了吃饭是没有什么剩余的，最奢侈的是过生日吃了一根油条，而且是和弟弟分吃的。在窘迫中却偏偏发生了一件差点改变所有后来轨迹的事。就因为我与弟弟和楼下房东的孙子为玩什么游戏打架，我是不大惹人的，只因为那小子太占强，欺负弟弟。父亲没有责骂我，却和房东老太争执了几句，于是产生了矛盾。谁知房东老太怀恨在心，居然有一天偷偷在母亲煮的稀饭里放下了乐果。母亲买菜回来就嗅到了奇怪的味道，换了今天，咱也不怀疑谁，把饭倒掉就是。可在那时，老大一锅白米稀饭是舍不得倒掉的。他们虽然怀疑老太做了什么手脚，也想过去厂里化验，可恰好星期天厂里化验室不上班。这时我精明的父母犯下的一个几乎致命的错误。他们竟然决定不顾邻居的劝告要把这饭吃了。现在我是无法理解当时他们的决定的，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他们当时对生活有些绝望。但我分明记得父亲说过不让我和弟弟吃，同时找了邻居作证，如果有什么事，请他们报告厂里的派出所。我那时馋呵，也饿，竟然也不顾他们的呵斥吃了一碗，弟弟也跟着吃了，奇怪的是我父母并没有特别阻止似的。后来的结果是全家都中毒了。万幸的是老太的乐果不知是哪年生产的，或许是剂量不够，总之，在大病一场后我们都没有去天堂报到。

        我最贪吃，所以中毒最重。就在我躺床上说着胡话的时候，住隔壁的那个女工给了我母亲一个大大的鸭梨，那是她男朋友给她买来的。我醒来就见到了那个鸭梨，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梨子，母亲告诉我是隔壁阿姨送的。那一刻，小小的我开始有了最深切的感动。那又大又甜的鸭梨在我嘴里溢着芬芳，从此便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而给我鸭梨的那个女人却永远的留在我记忆的逆光中，有似曾相识的美丽，有贫寒中人心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