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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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下雪了吗?下雪了就好了。可以出去痛痛快快地打一个喷嚏。煤球炉子捂出来的火半冷不热,我快朽成一疙瘩干泥巴了。干泥巴,干泥巴,又老又硬的干泥巴,没人喜欢喽!

窗外的雪已经积的超过了台阶,细细的电线丝也危如累卵地续了几层雪,白而亮地伸往院子外面。瘦瘦弱弱的烟囱里抽出薄如轻纱的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着静听雪声。只有躺着屋里土炕上的老太太喋喋不休地胡言乱语,世界也习惯了她每天无休止地赘说,乱糟糟毫无头绪的语言从她垂老衰弱的嘴中无休无止地涌出。听多了你也会烦。听到的人也不去理会,顶多作磨耳朵的杂音快快避开。

我脚上的小拇指冻坏了,总在晚上痒,害得一晚上总是醒不够,干脆就睡不着了。手够不上了,就拿两只脚搓着,越搓越痒,真难活人!这时候就想着早点死吧,老的没用了。哎,我是老了。让我说吧,说不了几句了,把能留给这世界的就留下,我什么也不稀罕。

咦,刚才的咝咝声怎么停歇了?是茶壶开了吗?快来人呐!灌了暖壶里。你看看这些人。哎,老了!没人肯听使唤了。

刚说到哪了?是腊八的那场雪吗?哎呀!听母亲说,那年的雪尤其大,爹去请产婆,路上的雪片像巴掌一样抽地爹脸疼。当天夜里,生出个女子,是个我!爹气的把两个姐姐抢着的刚热好的腊八粥摔了一地。母亲说,我可不顾爹的犟脾气,依然没休止的哭。两个姐姐吓得饿了一晚上。她们可恨透我了,为这,在以后的日子里可没少欺负我。

哦,你听,有几只雀叫唤呢!这回不是我听错吧?雪是要停了。雀是饿了,我的兜里还有些碎饼干,嗨,该拿上小笤帚把院里扫出来,给它们撒些饼干沫,吃吧,好些时候没遇上灾年,随便吃吧,我不撵你们打了,我的猪、狗、牛、羊、鸡,灰雀,布鸽,斑鸠,小田鼠,都来吃吧。喽喽喽,咕咕咕,示儿……示儿………

这段时间饭量可不行了,每天只一个小馒头,不吃也不觉得饿。不饿也得强吃啊!想起吃了往嘴里放些饼干。还是二儿子孝啊,总不断吃的,软的面包,点心不时地给我买回来,没白疼他。唔……唔……唔……我大儿没命啊!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嫁到了远地里,唔……大儿可咋过咋,连个顶门的也没了……

老太太自顾自地哭过一阵。后来声小了,大概是睡着了。她的鼻鼾渐渐响声,佝偻的被靠着枕,头低垂着时而晃一晃。原谅她古怪奇特的睡姿吧。耄耋之年了,到底没享几年福,终于躺在炕上动弹不得了。也算是一种福分吧,儿子们倒也尽心。虽日子过得不大富裕,一天三顿总是尽量给她作软烂了,跟前口袋里总有吃不完的东西。都是她以往舍不得买的。

谁,谁叫我呢!抄起拐棍打你个龟孙。说着,她用两只细瘦的指爪摸索着厚厚的被子旁边的拐棍,拿起来对着空气晃了两晃。屋里怪静的,守门的儿媳出去打麻将了。小小的破房子蹲在雪地里像一颗被随便扔开的破倭瓜,显出这家人的贫寒和落魄。倒是养的老人是方圆几里的乡村少有的大年纪,只是有些痴呆了,每天净断不了的胡话。听,又唱开了戏……“苏三来到了洪洞县,洪洞县里没好人……”

“三九天冷森森冰雪盖地, 怎忍心与冤家身蓄芦衣, 与鹦哥装樟棉是你的好意, 与闵损装芦花你操的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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