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末夏初,柳絮飘满了整个小城的天空街道,晚霞映红了河水。马路上是下了班匆匆往家赶的大人和放学的孩子们。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来车往,穿过几段马路,李玉福来到了托儿所大门前。
“老婆!”“妈妈!”每天千篇一律地重复上演,王玉英随便地应了一声。
随着声音落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进了堂屋,小的自然而然欢快地奔向了西边的里屋,嘴里喊着“奶奶!”,大的进了厨房找自家老婆,妻子王玉英正在炒菜。
“给,这个月的工资,我加班多得了二百,发了四千元!”男人高兴地向女人邀功。
王玉英紧绷的心总算放松,手里好几天没钱了,再不发工资,阳阳的入托费没法再拖延了,女儿读高中住校不回家,都到月底快要交生活费了。也幸亏老公勤快,在屋后面开了一块荒地,种了一些蔬菜,省了一笔开销。不过一个人的工资真不够一家五口的花销,这还不算婆婆吃药的钱。自从婆婆瘫痪在床,王玉英就没有再出去工作,家里的一切花销全来自老公不足四千元的工资,这个月老公几乎天天加班,多挣了二百元,可这又怎么能解决家里拮据的窘境呢?除非自己重新到工厂工作,可是想到婆婆.......王玉英摇了摇了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叹气像一根针,捅破了丈夫刚刚高兴的情绪,把他拉到了一起唉声叹气。
“你也别累坏了自己,为了那二百元钱,不值得”王玉英心痛丈夫,“快去把妈扶起来吃饭!”催促丈夫喊着儿子洗手吃饭。
2
李全福到了母亲房间,房间收拾得干净明亮,盖着盖子的塑料马桶在墙角前,屋里一丝异味也没有。靠着炕的桌子上摆放着母亲早年间的一家老挂钟,钟摆还在不停地走动着,准时地报时打鸣。阳阳的书包就放在桌子上。
祖孙二人正在笑眯眯地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话。“爸爸,你看,我今天又得了一朵小红花,我又贴在墙上了!” 墙上已经贴了五六朵小红花,都是阳阳在幼儿园得的,全贴在奶奶房间的墙壁上,“阳阳真棒!”王二婶又夸了孙子一遍,用能活动的右手摸了摸孙子嫩嫩的小脸蛋。李全福扶起母亲靠着墙壁,卷起被子垫在身后倚着,顺手又把饭桌摆在母亲跟前,阳阳利索地下炕去洗了手,拿了一条湿毛巾,爬到奶奶身边给奶奶擦手,随后把毛巾给了爸爸坐在奶奶的旁边,等着妈妈摆上饭菜好开吃。
“快吃饭吧,别再显摆了!”王玉英笑着摆上了饭菜。他们吃饭都是在老人的房间吃的,白天天气好阳光充足时,王玉英就会用轮椅推着婆婆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或是到村里走走,找婆婆的一些老姐妹聊聊天,她再顺便做做家务。如果经济不拮据,日子过得倒也是平和幸福,可是过日子离不开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尤其是现在的花销很大,物价且不说,单说孩子的教育费用都成问题,日子怎能过得舒舒坦?一家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吃完了饭。
王玉英收拾碗筷,阳阳缠着奶奶讲故事,李全福则趁着天刚擦黑,到屋后的菜园里,薅了一些小菠菜和生菜,准备明天送给大姐。
3
紧挨着李全福菜园子的是邻居家的菜园子,邻居张嫂在锄菜地里的杂草。看到李全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你知道不,老于头自去年回到家出走没了,昨天上午找到了,死在北面高家镇山区的一座荒山上,尸体都腐烂了,只剩一副骨架,要不是发现一张老年证,谁也不知道是咱村的老于头。”张嫂啧啧嘴。
“他不是在养老院待着吗?怎么会死在外面,还是那么远的地方。”李全福曾知道同村的老于头自老伴去世后,跟大儿子住在一起,田地里的庄稼活都是老汉干的,大儿子两口子在外打工一点不操心家中地里的活,这让其他俩个弟弟很有意见,兄弟几个也不上门。两年前老于头得了痴呆,总爱往外跑,老大找兄弟们商量给老父治病,弟弟们说治病可以钱你得自己掏,反正当爹的给你干活最多。我们顶多就是帮忙照顾,掏钱是不可能的。
实在是闹得烦了,后来老大把老于头送到了养老院,以后的事李全福就不知道了。当时这事闹得挺大,要不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的事,全村人,甚至地球人都知道。
“住了不到一年,因为老于头的情况特殊需要特别护理,每个月要多付双倍的钱,他大儿子自己负担不起,要两个弟弟掏钱,人家不干,于是又接回了家,为这事两兄弟跟老大干了一架,他媳妇又不肯在家看护,说是耽误挣钱。回家没几天老于头就跑出去再不见影子了,这不才找到,谁能想到他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呢?”张嫂看看天黑了,就走出菜园子,
“要不是有一张老年证,啧啧......”
边走遍唠叨着,“这老年证可真是好东西呀,不光坐车不花钱,还能证明身份,嘿嘿!”乐呵呵地走了。李全福也把菜篮子装满提着回家了。
跟王玉英说了这件事,王玉说早就知道了。李全福“.......”
4
晚上阳阳被妈妈喊去洗漱睡觉,王二婶喊来儿子,
“我想进养老院,”
“什么?!”李全福惊了一跳,以为耳朵听错他妈说别人呢。
“我想进养老院,”王二婶重复了一遍,“这个事我想了很久,我进了养老院,玉英会轻松,也会抽出时间到厂里干活,那样你就不用累死累活地加班加点,看你劳累,妈心里难受....... 想找个办法死去,又怕给你们带来不好的名声。还是到养老院好。”
“进养老院你就不怕影响我们的名声啦?”李全福又气又急,不知说啥好,“再说我姐那脾气你又不知道,还以为我跟玉英怎么你了呢!”提到自己的大女儿,王二婶不厚道地笑了,她想起了儿子小时候挨他姐姐的鞋底子就忍不住想笑。
儿子八岁的时候,丈夫出了车祸,丢下孤儿寡母去世了。大女儿那时十五岁,原本性格温婉的女孩子,自从没了父亲,性格一下子变得强悍,谁欺负了弟弟,就把谁揍得爹妈都认不出模样来,大人们要来找事,还没等她开口,小嘴就叭叭叭地给堵回去了,弄得那些大人们回家就教训自家孩子,太丢人了,被一个孩子教训。
儿子上学逃课,挨她的揍;稍大一些,跟社会上的青年学坏,还学会了抽烟,为这事儿子那小屁股差一点被鞋底子揍得成四半,一次揍得最厉害,一半的鞋底子飞到了半空中......而她作为一个母亲都要忍不住为不成器的儿子求情。
儿子最终没有走上歪道,女儿功不可没。做为母亲都觉得有点多余的感觉,好在长大后两姐弟感情不错,有事都能商量着办。
其实她最满意的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善良孝顺,对自己的感情就像对亲妈一样,她得感激自己的女儿,是女儿给儿子介绍的,那时媳妇跟闺女是一个厂里的工友。缘分真的很奇妙,让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做了她的儿媳,她怎么能给这么好的孩子带来不便呢?
看到儿子的糗样,知道他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母子二人最终因话不投机,母亲轰走了儿子。
5
王玉英是希望婆婆到养老院去的,但是又害怕别人说闲话,尤其是大姑姐,不知道她是啥态度,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不愿伺候老人了呢?家里的拮据窘境又不好说给人听,即便说了又能怎样,会让人以为是找理由不赡养。就像老于头的大儿媳,老于头为他大儿子家操劳了多年,得罪了另外几个孩子,她蛮可以在家看护好老人的。她为那个老人不值,操劳了一辈子,儿子女儿都有,最终却落得曝尸荒野,如果没有身份认证的证件,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钱重要,老人晚年安定的生活更重要。
婆婆能顺利地到养老院养老更好,大姐如果不同意,日子只不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早年间的存款怕保不住了。
6
第二天李全福早起先到菜园地里薅草,整理一番土地,在计划重点什么,回家来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帮着妻子给母亲洗漱完,再把儿子提溜起来洗漱,吃完早饭带着儿子骑上电瓶车上班去了。
王玉英想着收拾完家务再到大姑家家里送菜,顺便带着婆婆溜溜风。刚拿出轮椅还没扶着婆婆上去,大姑姐就匆匆赶来了。
“你这是要到我家送菜?”刚进屋还没站稳脚跟,看到菜和轮椅就问。
“不是给你的,是送给南山的老和尚的。”王二婶打趣自己的闺女。
“哈哈!......好啊,我去抢回来!”大姐霸气十足。
“看把你能的,到家里来干嘛?”王玉英笑着问。
“离村不远有一家新成立的养老院,专门收行动不便的老人,一个月一千五百元,这是最低标准的,分三个档次,我看咱妈去那里养老挺不错的,今天来问问你们,本来想早点来,全福也在家还能商量,因为有点事给耽误了,今早才来......”
王玉英惊喜地不相信看向大姑姐“......”您可真是比我亲姐还亲!怎么看大姑姐那胖胖的样子怎么可爱可亲,好想上前抱着亲上一口。王玉英都不知怎么张嘴了,直愣愣地看着她那比亲姐还亲的大姑姐
王二婶欣慰地看着女儿,心里舒服极了,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是贴心的小棉袄,虽然有时这小棉袄会带着刺时不时地刺你一下。
婆媳俩都表情怪怪地,
一时弄得大姑姐莫名地心虚,以为弟媳跟母亲不乐意,弟媳可别误会自己,也是自己莽撞了,应该听丈夫的话昨晚就来商议,哪有一下子就说定了的事,都怪自己性子急。不管了还是先把事说完。
“我看好那个中档次的......钱,我跟文平商量好了,你们要是同意,钱,我们掏一半。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王二婶大笑起来,仿佛又看到儿子挨她姐姐揍的场景,想想晚上儿子的脸色,她不仅有些期待。
王玉英的眼睛酸酸地,眼睛湿润,偷偷地摸了一把,把婆婆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温和地笼罩着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落,院落里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