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假如你是代号风筝的特情人员,与组织失去了联系的方式,在波谲云诡的敌特斗争中当如何自处?

假如你腹背受敌,身处之地是派系争斗,欲除你而后快,身处之外是组织内不知内情的游击队就地立决的追杀令,你当何去何从?

假如你隐名埋姓,仍不忘使命,从不敢懈怠,兢兢业业完成组织交付的任务,却不被理解,不能光明正大的向世人披露自己真实的身份,甚至那些提起你名字的人都恨不能置你于死地,你心中又会做何想?

这是电视剧《风筝》带给我的思考。

军统高级特工郑耀先,是戴笠手下八大金刚之一,排行第六,人称六哥。战功卓著,声名赫赫,名扬海内外,在特情战场可谓一骑绝尘,无人能及。

这样一位光鲜闪亮的人物,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早就埋伏在军统的一枚棋子,代号:风筝。

他在党内只有一位单线联系的同志,是化身为中医郎中的陆汉卿,当陆郎中为了保护他自杀身亡后,风筝断了线,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

他这样级别的特工,是陆汉卿直接与党中央单线联系的条线。条线外,同志们只当他是臭名昭著、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狗特务。

是啊,想要一个好的伪装身份,当然是把现在的这份工作做到极致,好到大家都认为你只可能是我们的人,不可能是他们的人。

郑耀先如是,那打入共产党的国民党特工影子,如是。

在派系斗争和游击队的双重追击下,郑耀先隐名埋姓,退出江湖,如游鱼入海,失了踪迹。

解放后,党中央情报部门却接连收到来信,山城国民党潜伏特务的名单悉数罗列,根据这个名单,山城公安局将这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这些人中,就有郑耀先的四哥徐百川,八大金刚之一,是当时与郑耀先惺惺相惜、互为依靠的人,是可以给你吃苹果肉,我吃苹果皮的人。

徐百川的儿子被国民党挟持,被共产党救回之后,徐百川说出了郑耀先的往事。

郑耀先重回视线,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档案管理员,就在山城公安局,当年游击队追杀时,伤了一条腿,现在是个瘸子,化名周志乾。

徐百川见过郑耀先的爱人,根据这条线索,周志乾被缉拿入狱。

周志乾不知如何处理,也有可能随时都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他不知党内是否有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可他郑耀先的身份枪毙10回也是轻的。

机缘巧合下,他忽然察觉出特务影子的存在,他要求北京的首长来参与审讯。

在一场场的审讯中,郑耀先回忆自己的往事,怎样把73个延安特务的名单递送出去;怎样杀死叛徒吴福,保护了党中央的机密文件;怎样救出同志坚冰,并递出敌人在山城的轰城计划;怎样传递信息,希望山城地下党能够在大逮捕前早日离开。。。

他证实了自己一直坚守信仰,从不曾背离信念,即便被人误解、被人追杀,也从不曾遗忘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

我以为自此应是柳暗花明,生活当有另一番新天地,世界当要给他一个答谢。

但是,当时为了身份的安全,他的档案都销毁了,绝密的档案只有一份,这一份,也被封存在陕北某个不知的窑洞里,党内当时他的直接领导因为受伤,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再无有实证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所以,他不能是郑耀先,只能是周志乾,他是反革命嫌疑。

他被发往劳教场地改造。在改造期间还设计抓捕了当时他在国民党的下属,当宋孝安在抓捕时突见郑耀先,第一反应是要救出六哥,当救赎无望,宋孝安感慨:能在死前再见六哥,此生无憾!

郑耀先在堆垛后咬手痛哭,虽是兄弟,虽曾携手,终归信仰不同,终归大义在先,虽痛苦,却无憾。

漫长的劳改过程中,他还教出一个徒弟,虽然笨了些,但是却给他单调的劳改生活增添了趣味,这人生里又多了一个牵挂的人,是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是他言传身教的弟子,是可以对他贴首附耳的亲人。这大概是他后半生里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劳改还未结束,文革就开始了。

大字报、红卫兵、批斗会,他这个反革命嫌疑一个也少不了,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亲生女儿也与他断绝了关系,改了名字,只当没有这个反革命的父亲。

在红卫兵拿出的一个红绒面的笔记本里,他忽然看到一个宫门倒的邮票,那不是他之前的下属宫庶与潜伏在共产党的特务影子联络的物件吗?怎么会从韩冰的笔记本里拿出来?韩冰,那是从延安到文革时期,可谓与他相爱相杀的对手、同事以及生活的伴啊。

韩冰,才是那个真正的影子!

我不知当郑耀先明白这一点时,他是不是痛彻心扉,以前他身边的下属都已经被他设计除去,韩冰,这是陪在他身边,从劳改到文革都一路相伴的人,这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原来是伪装的布尔什维克,是那个一直潜伏在党内高层的特务“影子”啊!

韩冰也从红卫兵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据此以断,郑耀先就是潜伏在国民党内的中国共产党“风筝”。

历史的洪流挟裹,容不得渺小的个人当时就行动。

文革终于结束,影子和风筝重新会面,两个垂垂老矣的人,相对而坐,叹时代的洪流造就个人际遇偏差,慨历史的车轮碾碎个人美好梦想。我们是自己,我们不只是自己,我希望我和你是我们,却不知我们从不是我们。

郑耀先终于完成了陆汉卿代表党中央交付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找到影子。

他找出了影子,耗尽了一生的时光。他穷老病困,来日无多。

他最后一个愿望,看一次升国旗。

躺在病床上,他面向国旗敬礼,这一生,无愧于党,无愧于信仰,无愧于人民。

风筝终于可以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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