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没有看过星星

“明天走吗?”

“走呗。”

我打开窗,夜风便迫不及待涌入。自己潮红的脸蛋儿贪婪地迎接着凉风的抚摸。对面几排低矮别墅群建的恰到好处,目之所及,大半个城市的开场落幕都可尽收眼底。视野真好,唯一可惜的是抬头看不到繁星。

2020年的阳春三月,在某个无意义的普通夜晚,城市霓虹灿灿,街景荒无人烟,我趴在窗棂,握着半瘪的啤酒罐将最后几滴酒掺着眼泪送给自己。

我正在想念一个人,怀念着一片星空。

那是不算久远的“之前”,我在独自租住的城市小屋打理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带它们挤上那趟开往北方的列车。那天的大雪一直跟随我到达目的地,看着我重又踏进故里。

她站在路的尽头冲我招手,我认得她手上的那只鹅黄色手套,那是刚入冬时我买给她的。风似乎变大了,驮着她、我和一个行李箱的电动车前行的有些艰难。

我问她冷吗?

“不冷,戴着手套呢!”她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嘴巴里喊出这句话来回答我。

那天的晚饭是她亲手包的饺子。她看着我几乎一口一个的不雅吃相,佯嗔薄怒,说我是几辈子没吃过饺子一样。我瞥见她低下头去,翻弄着碗内的饺子,喃喃自语着“自己一个人在外边,也不知道每天是怎么吃饭的。”

鉴于对我在外没有将一日三餐好好执行的判断,早中晚定时督促我把一大碗饭消灭,成了她的例行公务。终于绕过了吃饭的话题后不久,我就因为疫情的突然泄洪,搁浅了返程的计划,彻底被封锁在家。

那几日,院子里的雪开始融化了,她笑呵呵地看着自己那片种满了各类果蔬的菜园,和我说她的蔬菜水果一定会大丰收的。我敷衍应和,比起这些我八成吃不到的蔬菜水果,我更加关心的是报道中那些成倍攀升的确诊数字。

网络上哀怨讨伐裹挟着四方之声,争论不休。家院内锅铲齐鸣映照着冬末骄阳,老狗困顿。我能自在伸展的,也不过是厨房屋顶这几平的空间:白日里晒暖阳,入夜就赏星辰。

日子也不全是这样诗意的。当某天清晨我被一阵呛鼻的香火味儿惊醒后,我知道是她又在虔诚发愿了。

我从楼上下来,越发觉得“香”味浓郁,忍不住埋怨起她瞎折腾,却还是无言败在她的“真理”下。照她的说法,我恰好这次提前回家,没有隔离在外,多半是有某神庇佑我家,照拂于我。

祭香焚火,告慰神明是她多年的信仰。她鬓角零落的几根白发,她鞠躬祷告略微发福的身影,使我猛然间有了她很孤独这样的想法。

虽然知道现在的日子总会结束,但因为不确定那会是哪一天,反而觉得每一个明天都会依旧如此。我这样和她说着,纯粹为了表达,不为了交流。她又敲碎一颗核桃,捡出核桃仁扔进塑料袋中。接着又碎了几颗后,她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所以这时候就能看出来,将来肯定是在家就能工作的网络时代。

午后三刻,冽冽暖阳恰好的铺撒在她的双手处,那些为我准备的核桃仁,也映着柔美的日光变得金灿灿。本以为我又会因为她的无趣而嗤之以鼻,但我却回应了她,我们像朋友一般开启了畅聊的话匣子。

次日,依旧是午后三刻,依旧是恰好的日光,略微不同的是,那袋已经快装满的核桃仁。我把手机递给她,指着手机里的图片让她看。她瞅一眼,说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到。我得意笑了笑,把亮度调到最高,又递给她看。她的目光被那张漆黑的图片上几个银白的亮点吸引。

那是夜空中的星星。那是昨晚我在屋顶看了许久的星辰。四下寂静,小镇沉沉睡去,昏黄路灯熄灭的瞬间,我抬起头。我看到了最浪漫的一种黑。星星闪着光就飘在我眼前,那是我伸出手就能抓到它的距离。

那些天,我几乎夜夜都会看会儿星空。我知道我终会离开的,我想把她印在心里。

一个繁星散乱的夜晚,她从楼下打来语音。

“小姨她们准备回去,你一起不?”

“一起呗。”

“明天走吗?”

“走呗。”

她在沉默,像是有些哽咽。

“哦,走吧。”

临走那天,我收拾琳琅满目的行李,她一边塞给我东西,一边滔滔不绝问我这件装了没,那件拿上没。我心焦气燥斥责她太过啰嗦,不耐烦地说我都已经装好了。她不再说话只顾帮我打点着行李,而后也只是委屈的轻声言语:我又不知道你装了没,你又没告诉我。

距离和她分别已经十天了。每天都能收到她发来叮咛我按时吃饭早些睡觉的消息。有时和她视频通话,她还是坐在午后三刻的悠悠日光中,剥着金灿灿的核桃仁。

2020年的阳春三月,在某个无意义的普通夜晚,城市霓虹灿灿,街景荒无人烟,我收到她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漆黑的图片。

她说那是天上的星星。她说正准备上楼打扫我的房间,一抬头看到了繁星漫天。她说以前从没仔细看过,现在觉得真好看啊。

窗外吹来的凉风似乎吹散了我的醉面潮红,我将城市霓虹映照的夜空发给她,说我这里的星星藏起来了。她说等晚一点,终究是能看见的。

我趴在窗棂,握着半瘪的啤酒罐将最后几滴酒掺着眼泪送给自己。

这城市,应该知道吧,我正在想念一个人,怀念着一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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