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二）

      走出中学大门，下一处陡坡，拐两个弯，穿过一座水泥小桥，在下个三岔路口处选那条没入树林的小路，出来后东倒西歪的走过几道田埂来到一条十几米款的柏油马路边，穿过马路，便是集市，那所小学就坐落在集市深处。这条路我整整走了四年。追逐打闹、采花捉虫、高歌欢笑、郁闷哭泣……这条路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我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再去走上一朝，携手爱人或牵着孩子或拄着拐杖……脚掌触碰地面的一刹那，便是穿越时空之时，一步一步，循着当年的影子，感受当年的幼稚，不紧不慢的走完。

      好在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走这条路去学校，不然路上就太过枯燥了。有在中学附近的，也有住半路的，多走几次，总能遇到，大家自然互相认了个遍，毕竟我们有一个目的地是相同的。从客观角度来看，走五六里路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挺累够呛，更何况背上还要负重七八斤，挑战难度更是直线上升。以上说的仅仅是相较于单个孩子而言，如果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玩闹闹，不知不觉十里路走完了可能都不带喘，依旧嘻嘻哈哈。这便是孩子的纯真，易满足。

      春去秋来，每每早上六点半，中学门外的陡坡下总能准时传出三四个小朋友清脆悦耳的说话声，那便是我和我的小伙伴无疑了。就算冬天路上结满银霜，冻得脚指头僵硬，说话声依然不会迟到。可能很多我们这些大人都难以做到冬天准时早起吧。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学生最听老师的话，特别是上学迟到这件事，哪怕不吃早餐，也要遵守老师的指令乖乖按时到学校。

    当然，不可能每次都能碰到同伴，有一些时候也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完全程，一路上沉默不语，犹如一头长途跋涉的大象一般。每当这个时候，心里都是比较难受的。话说饱暖思淫欲，但是孤独同样会令人胡思乱想。当然啦，小朋友的胡思乱想可没在座的各位那么龌龊。看到眼前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我想如果我有一双翅膀早就飞到学校去了，这时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轰鸣而过，带起一阵汽油味，来不及品味这股味道，羡慕的望着前面的摩托车屁股，又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形成：如果有人载我去学校就好了。事实证明，“一个人内心常怀期待，即使是幻想，也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实。”这句话是对的，至少当时用在我身上，是真理。我快到石桥的时候，嘟—— 又一辆摩托车从我边上开过，这次它没有开走，而是在我前面停下来了，车上那人缓缓转过头，招呼我上车，这时我才认出来他是中学的一个老师。因为我是老师的儿子，所以中学的老师我都熟悉，至少当初都被爸妈逼着挨个叫过老师好。坐在摩托车后座，吹着风，心里别提多美了，特别是经过前面几个认识的小伙伴时，还转过头朝他们露出了一个欠揍的微笑。

      三叉路口那条进山林的小路，直到后面才知道那片山林全是墓地。我是真后悔听到这个，肠子都悔青了。后面好友带我去看了，我当场瞠目结舌，眼前一大片全是高高低低的墓碑，以前却从来不知道。从那以后，我每次从那过，分明能看到一块块乌黑的墓碑，有些上面不认识的字都清晰可见。越来越令我感到害怕的是朋友还添油加醋的说晚上这片区域会有人哭泣，非常恐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走那要小路时，都会边跑边大声喊，似乎正在逃离某种可怕的东西。

      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出了个奇葩的规定，要求四年级开始要上晚自习，如果是换做现在的我，我吐了，二话不说，立马去某部门实名举报。可是当时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有异常兴奋，感觉自己长大了，享受着初中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待遇。俗话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没等我高兴劲过完，我便遇到了当时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一下晚自习，爸妈可没说来接我，而别人都被家长陆陆续续接走了。我只得独自一人硬着头皮往回走，出了镇不远，望着前面乌漆嘛黑的一团，我绝望了，孤独和恐惧在这一刻开始涌上心头，我真想放声大哭，可是却哭不出来，在当时的我看来哭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没有之一，哭不行那就原路返回，这总行了吧。于是，我转过身，正要迈步，眼里却出现了远处城镇人家的一片灯光，这无疑是当时驱散恐惧最好的良药。恐惧马上消失了，我转过身朝着眼前的乌漆嘛黑，心想只要我往前跑不断回头看得见灯光就不怕。这招还真灵，初夏时节，我一路狂奔，却依然冷汗连连，终于，我停下来了，回头一看，完了，后面也是乌漆嘛黑，只有右边很远处隐约亮着两处灯光，而我停下来的地方边上正好是一片墓地，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惧如同这黑夜般将我笼罩，我努力针扎着控制自己的意识，就像那右边的两点光亮，在无边的黑暗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忽然，耳边传来女人呜咽的哭声，我听着那声音分明是从墓地里传出来的。刹那间，恐惧如同洪水猛兽携千军万马瞬间攻破我最后的防线，哇的一声，我放声大哭，这哭声仿佛具有魔力，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不远处有一大片亮光，我到家了，此时我脸上挂着泪痕，还在小声的啜泣。但后面我无论如何回忆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去的。从此以后，我忽然再也不怕那片墓地了，每次上晚自习回家我都是开着手电淡定的从边上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