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

记得认识汪曾祺先生还是因为小学课本里的一篇《高邮的咸鸭蛋》,从那以后心里仿佛认准了咸鸭蛋要数高邮最好。先生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的散文疏朗清淡,文字简约纯净……在先生看来生活是好玩的,而在我看来,先生是有趣的……


1.有人问我是怎样成为一个作家的,我说这跟我从小喜欢东看看西看看有关。这些店铺,这些手艺人使我深受感动,使我嗅到一种辛劳,笃实,轻甜,微苦的生活气息。

2.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该由他们自己设计。

3.沈从文先生: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这是嵌字格,但是非常贴切,把沈先生的一生概括的非常全面。)沈先生瘦瘦小小,但有用不完的精力。二十岁冒冒失失闯到北平来,举目无亲,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就想用一支笔打出一个天下……一个只读过小学的人,竟成了一个大作家,而且积累了那么多学问,真是一个奇迹。

4.沈先生也有生气的时候,也有极度烦恼痛苦的时候,但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他总是用一种善意的,含情的微笑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到了晚年,喜欢放声大笑,笑得合不拢嘴,且摆动双手作势,真像一个孩子。只有看破一切人事乘除,得失荣辱,全置之度外,心地明净无渣宰的人,才能这样畅快地大笑。


5.沈先生有一阵研究刺绣……他搜集,研究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消遣,是从发现,证明中国历史文化地优越这个角度出发的,研究时充满感情。

“玩物从来非丧志,著书老去为抒情。”

7.他的丧事十分简单。他凡事不喜张扬,最反对搞个人纪念活动……我走进他身边,看着他,久久不能离开。这样一个人,就这样地去了。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我哭了。

8.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作家可以真正的独立思考,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生活,用自己的脑和心思索生活,用自己的手表现生活了。

9.“我从这方面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份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发生了极宽泛而深切的兴味。”沈先生对文物的兴趣,自始至终,一直是从这一点出发的,是出于对民族,对民族文化和历史的深爱。他的文学创作,文物研究都浸透了爱国主义的感情。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爱国爱民,始终如一。

10.闻先生性格强烈刚毅。他用炙热而又严冷的目光审视着现实。

11.说实话是丑角艺术的不二法门。说实话而使人笑,才是一个真正的丑角。戏剧的灵魂是生活,是真实。


12.联大师生破衣烂衫,却每天孜孜不倦地做学问,真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气,这种精神,天人可感。

13.更重要地是使昆明学生接受了民主思想,呼吸到独立思考,学术自由的空气,是他们为人为学都比较开发。这是精神方面的东西,是抽象的,是一种格调,一种气质,难于确指,但确实存在。如云如水,水流云在。

14.日本派飞机来轰炸昆明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军事意义,用意不过是使人产生恐惧。他们不知道中国人的心理是有很大的弹性的,不那么容易被吓得魂不附体。我们这个民族,长期以来,生于忧患,已经很皮实了,对于任何猝然而来的灾难,都用一种儒道互补的精神对待。这种精神的精髓即“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精神,是永远征不服的。

15.“写一人即肖一人之口吻。”我有一次写了一篇习作,沈先生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的脑壳打架。”对话写得越简单,越平常,越好。托尔斯泰说过”人是不能用警句交谈的。“

16.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我希望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润,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我对生活,基本上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认为人类是有前途的,中国是会好起来的,我愿意把这些朴素的信念传达给人。

17.语言,是民族传统的最根本的东西。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抒情诗。

18.写字,画画,都要把心沉下来,齐白石题画曰“心闭气静时一挥“。心浮气躁时写字,画画,必不能佳。写字画画可以养性,故书画家多长寿。

19.我的作品的内在情绪是欢乐的,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是我们今天应该快乐。一个作家有责任给予人们一份快乐。


20.我们当然是需要有战斗性的,描写具有丰富的人性的现代英雄的,深刻而尖锐的揭露社会的病痛并引起疗救的注意的悲壮的,宏伟的作品。悲剧总要比喜剧更高一些。

21.(治疗对口)以后,我这一辈子在遇上生理上或是心理上的病痛时,我很少哼哼,难免要哼,但不是死去活来,弄得别人手足无措,惶惶不安。衔了一颗蜜枣,就接受手术,这样的人大概也不多。

22.我对牙疼泰然置之,而且有点幸灾乐祸的想:我倒要看你疼出一朵什么花来。我从拔牙到装上假牙,一共才用了两个星期……凡事都是这样,要能适应,习惯,凑合。

23.人到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会生出这种比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之感。

24.随遇而安不是一种好的心态,这对民族的亲和力和凝聚力是会产生消极作用的……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善良的。曾被打成右派的那一批人,除了已经死掉的,大多数都还在努力的工作。人活着,总得做些事情……他们对世事看淡了,看透了,对现实多多少少是疏离的。受过伤的心总是有璺wen的。人的心,是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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