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容澈的三生 第24章

温正意着急道:“谁不知道在家姑母宠着你,姑父不敢管的狠了。姑母托付我带你就是源于此处。”

宗悦道:“反正我不愿意。”

温正意见宗悦方才那副不成器的模样,铁了心道:“由不得你。你就安心在这里吧。帝君那里我去说。”

正说着,饭菜上桌了,宗悦挽起袖子,“诸位,这是我的菜,先开动了。”

温正意皱眉道:“阿悦,你几时这般纵恣了。”

宗悦笑了,“我在家就是这样啊,你怎么还少见多怪了。”

温正意长叹,“姑妈也是过于宠溺你了。罢了,日后我管你。非把你提溜正了不可。”说着手中筷子起落间,宗悦的右手早挨了一下。

宗悦捂着手,不住地吹气,他手上瘦的全是骨头,所以打起来怕是生疼生疼的。他犟着鼻子,不满地嘟囔,“温正意,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唐允见状,忙笑脸劝架,“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你们看菜都上好了,赶紧吃饭吧。”

宗悦见唐允劝架,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端了碗道:“我挨着明允真人坐着去。”

温正意瞪他一眼,气的鼻头冒火又无可奈何。

宗悦坐好后,越过唐允,一眼不眨的看着我,“你一个女孩家,怎的吃这么多。这一会功夫吃了半碗米饭了。”

我本来就着他们三个吵架的场景剧吃的正香,心想看戏都不见得回回碰上比这还精彩的桥段,真是下饭。正听得有趣,吃的真香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宗悦这几句话,我看看饭碗,果然一碗冒尖儿的米饭快见底儿了。也不知道是温正意这天医院的饭好吃还是他们几个的话太下饭,抑或是我纯粹是饿了。但爱吃无罪,宗悦这般说我就是不行,所以我把饭碗一放,“怎的?我吃你家饭了,看你疼的。”

宗悦笑道:“倒也没吃我的饭,但你——”

“那不就行了!废话那么多,我身上长的哪一块肉和你有关系?既然没吃你的喝你的,姐夫还没说什么呢,你管的着吗。”边说着还特意狠狠夹了一大筷子饭,在他眼前晃了晃,凶狠的塞到嘴里嚼着。

唐允憋着笑看我。

宗悦则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貌似无意道:“手臂都赶上我腿粗了。”

“噗!咳!”这话太狠了,我呛到了。

我接过唐允端来的水,猛灌了好几口,才稍稍平复便回怼道:“你那叫鸟腿,鸟腿见过吗?就是光有骨头没有肉,一层皮的那种!哼!”怼完后我觉得精神一抖擞,神清气爽。

宗悦面露不解,“我从未在三公主面前脱衣,三公主怎知我光有骨头没有肉,一层皮呢?难道——啊,我掉了一段回忆?表哥表哥,我可是失忆过!”说着还露出一脸焦急,看向温正意。

我忙着逞嘴快,哪想到他会挑我言语的破绽,我又气又恼,脸都黑了。宗悦瞪着他那双带了狡黠的丹凤眼,转头深情款款的看我,“三公主,我可是忘了咱们的曾经?”

唐允冷冷地打断我们的对话,“比喻而已,宗公子拿来当真可就过了。”

温正意倒果真认认真真回忆起来,他一本正经道:“阿悦,在我的记忆里,你好像是没有失忆。至于我了解不详细的地方,你可回去再问问姑妈。不过,大概是没有的。”

宗悦瘦削的脸上浮起层层笑意,他忽略掉唐允和温正意的话语,依然言语轻浮道:“三公主,我说怎的对你一见如故呢。”

我无奈的一提眉毛,怎的聊的话越多越感觉他这模样很像一个人呢,哦,对了。是墨青。他在模仿墨青?!我冷笑,“宗公子说笑了,我们过往没有交集。不过有一点是对的,我对宗公子确实一见如故,不过这个故人可不是你,而是——墨青。你俩除了长的不像,其他简直神似。”特别是那张欠嘴。

宗悦一愣,凤眼中储满惊讶,他眨了眨眼,惊讶就藏了起来,重新换上他的天真狡黠,“三公主才是说笑了。我宗悦怎敢与烈焰魔君相比。”

温正意恍然道:“我说从方才就感觉不对劲,你这臭小子,学谁不好,学墨青那个魔头干什么!”说着脸都气红了。

宗悦笑道:“表哥你别激动啊!我真没有故意去学这个。你知道我喜好琢磨不同人的性情、行为、神态,这样易容起来才神似是不是。如果说有些神似的话,那可能这几日看多了烈焰魔君的比赛造成的。表哥也知道学坏多容易,烈焰魔君那么生动的模仿对象,难免学了些神态、语气的。”

温正意被他哄的愣愣的,红着脸道:“那你就留着我身边,学学好!”

宗悦笑道:“怕不学了一身轴愣。”

唐允见他不上套,冷言道:“宗公子先天禀赋薄弱,本就不是刚硬之身,正宜好生惜福为善。所以学的轴愣一些也不见的是坏事,总好过一味地张狂过度,恐不永年。”

宗悦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我说明允真人,我就逗个趣而已,你何苦咒我?呵,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明允真人,心眼儿竟这般小。”

唐允嘴角一勾,“说笑逗趣也分场合,宗公子委实过了。”

宗悦死死盯了唐允的眼睛,唐允毫无畏惧,带笑以对。

温正意见他俩杠上了,忙起身站到他俩中间,“你看看,都是一家人,说着说着怎的还急眼了。”

唐允笑道:“姐夫,我们好着呢,我俩这是友好地磋商。”

宗悦拍手大笑,“对对,友好地磋商,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

我正握着筷子等厨娘端饭过来,饭碗一到手,我的筷子就开始满盘子飞起来了,宗悦的凤眼中住满了惊讶和赞叹,他突然冒了一句出来,“又一碗啊!”

我塞了满嘴的饭,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你,埋头继续吃饭去了。

这场饭下来,一桌子菜被我们吃个精光,有几盘好吃的还被我们用米饭连汤都擦干净了,这结果不光是我贡献了大半战斗力,唐允他们三个受我感染,也吃了比平日更多的饭。当然,吃完饭后,最开心的是宗悦,因为他不用打包他那十个剩菜了,简直欢天喜地。

天医院的饭好吃是好吃,但有一个不好就是撑的有些难受。我和唐允本来是想直接回住处的,因腹中胀满,决定拐个弯到处逛逛。

这一逛就逛出个秘密来。

金夕因西海事务繁忙,盛典还没结束就被大嫂提前喊回去了。所以,冯涧一个人在天界无聊,整日里不是去冯壬那里闲逛,就是找任怜儿闲聊。

我和唐允走着走着,就听一人在馆舍内激动地喊道:“明允真人!真人!留步啊。”

唐允知道是冯壬,他停下脚步,“冯义真君,近来安好?”

冯壬笑道:“明允真人,您唤小老儿冯壬就是了。您的大恩还未报呢。您这般称呼,冯壬可担不起啊。”

唐允淡淡一笑,“常言道:士别三日。冯义真君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华婷山不仅门徒众多,真君也常高朋盈门,聚坐轮法,您在仙界是名声日隆啊。而且,我听闻冯仙人今日刚得了冯义真君的称号,您这般风生水起,这声冯义真君,您怎的担不起。”

冯壬道:“真人,您可折煞我了。我能有今日,全是仰仗您的提携,您的恩德没齿难忘。小老儿日日都想报您的大恩,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唐允嘴角抽了抽,“我原本帮你的时候就没想过问你要回报。冯义真君不必纠结此事,徒费心神。”

冯壬笑的一脸谄媚,“真人,您平日忙,也难去我的金牛山。今日既然到了我的馆舍了,进来一坐吧。”

唐允看我一眼,我点头赞同,唐允道:“那就叨扰了。”

冯壬笑的一脸褶子,层层叠叠的,我迎着光亮看过去,那沟沟壑壑都是填满的贪念和欲望,他弯腰伸手,“您快请进。”

冯壬的馆舍内空荡宽绰、清冷空寂,再打量冯壬的穿着,也是朴素无华。这本来是一间储藏室,不能住人。但因墨青突然参赛,仙魔人数一下超出了预期,天界收拾不迭,只能将原本的储藏室草草的收拾一番,管住宿的天官本来是想看谁的品阶低或者来到最后的就给他这几间简陋的仓储改造住处,但好巧不巧,碰上个硬茬子的低品阶仙人。那仙人虽品级低,但心气不低,仙界这般狗眼势力一下子就激怒了那位仙人。当场就你来我往叮叮当当吵了起来。冯壬那时正在他的馆舍里喝茶,他虽然也出身寒微,但现今顶了昆仑和西海的名头,自己的华婷山也是混的风生水起,所以谁也不敢小看他,他分到的住处也是相当的不错。他一听下属的汇报,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路的低空行云,终于是赶上了这场热闹的收场。

彼时,那仙人正气的破口大骂,扛起行李就要回自己的洞府。旁边就有仙人劝他不要冲动,说好不容易六年一次露脸的机会,这般放弃了岂不可惜。那仙人一来是气头上,忍不下这口气,二来也下不来台,那形势基本是非走不可的。

冯壬一看时机正好,他挤上前去拉了人家的手,“嗨!这位仙人,听我一句劝。来来,先坐下、坐下。消消气嘛。你看这来往往的各路仙家,热热闹闹的,多好。咱们能凑在一起参加这个盛典是多么不容易啊。咱们帝君、天后还有咱们的各位天官为了大家能住好、吃好、比赛好,可都是付出了巨大的辛劳啊。当然,百密一疏,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确实,今年大家热情高涨,来的人也多了些。工作更是不能面面俱到了。这样吧,我那里那几间房子我瞧着倒是不错,你要是不嫌弃,俺们就换换。你住到我那里去。”

冯壬的侍从忙跟上话,“仙人,咱们那是一等房,您换给别人您自己怎么办呢?”

旁边认识冯壬的仙人大有人在,听冯壬这般仗义,这会儿也是赞叹道:“久闻华婷山冯仙人慷慨大义,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敬佩啊。”

“是啊,就凭他这让房的举动,就值得大大地称赏一番了。”

“我见过那临时加的住处,委实的寒凉凄清,跟冯仙人的一等房那可是天壤之别啊。冯仙人,您可想好了。”

“多谢您,我如果没想好就不会主动让出了。仙人,咱们走吧。”

那人这会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推辞道:“多谢冯仙人,可您那处若与我交换,委实不妥。您是什么身份,我——我承受不起。”

冯壬道:“我冯壬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已经让与你,就是让与你了。仙家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就当我以这套住处交你一个好友吧。”

那人听后受宠若惊,直欲下拜,“仙人,您——”

冯壬一把把他扶起,“好了,不用多说,跟我走吧。快,赶紧帮这位仙家拿了行李。”

冯壬的随从闻言忙一把抢过那人的包袱,扛在肩上。

那人千恩万谢的被冯壬搀着走了。

他们身后赞誉声叠起。

“冯仙人当真是侠肝义胆啊。”

“是啊,这般人物,怪不得高朋满天下啊。”

“我现在就着手写一篇奏章,让帝君好好地表彰冯仙人的感人事迹。”

“对!”

冯壬在前面压着心中的得意,一路好言劝说。他总能这么不失时宜的推销自己。如果有时候推销不出去,他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反正他修仙不成,有大把的时间琢磨这个。

当然,那个仙人见到冯壬的侍从打房内大包小包的扛行李出去,还是心有不安,再推辞一番的。那时,冯壬的看家好戏就登台了。那么多年的练习,他早就熟谙人心,也早已练熟了流程,他一边好言劝说,一边自己亲手拿过侍从早已准备好的崭新的铺盖,一边铺着一边说道:“看仙人轻装而来,我这里还有一些盖不着的被褥,你若不嫌弃我就给您铺在这床上吧。”

唬的那人忙一把攥住冯壬的胳膊,“仙人,您可折煞我了,我感恩还来不及,怎的会嫌弃。只是这房子已经承您大恩,再加上这铺盖,小人何德何能,能得仙人如此!”一个大男人,说到此处,泪水都在眼眶中直打转,可见仙生艰难。

冯壬也不强铺,他顺势起身,拉了那人道:“仙人,不瞒你说,你吃的苦我都吃过,受的白眼我也受过,我冯壬也是这般过来的。所以,我才见不得你们受这委屈,只要是我瞧见了,我能帮的就尽量帮你们,都不容易。你以后有能力了也能去帮助别人,就不白费我今日这片心。”

那人听的心头一热,当即跪下道:“多谢仙人,我定当谨记您的教诲。仙人日后如有拆迁,我愿效犬马之劳。”

冯壬喜不自胜,忙拉他起身,“什么犬马之劳,咱们日后就兄弟相称。”

那人千恩万谢的送别了冯壬。

侍从跟冯壬到了原本分配给那人的住处,只见四壁空荡,窗污墙裂的,不满道:“您为何总是帮助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您看看这地方!亏不亏。”

冯壬得意地用手指揩了揩桌上的灰尘,在指尖捻了捻,半公分厚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整来的这些桌椅。他笑道:“这叫人脉投资。再者,这房子虽然破点,好歹能住人,当年我风餐露宿的时候多了去了。要住好房子,回华婷山你的院子住岂不是舒坦。这几天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侍从嘟囔道:“我在华婷山您也不让我住的特别华丽,我一买点好的您就嘟囔。您那房子里的布置都好几千年了,叫您换您也不换。咱们现在有钱有势的,为何还要受这苦日子。”

冯壬笑道:“富而不骄,这是一个君子的基本品德。那些个桌椅板凳的又不坏,换他做什么。”

侍者道:“那我好不容易出来住间好的房子,您还给让出去了。那床我还没躺上去睡一觉呢。亏死了。”

冯壬笑哈哈道:“改日去小姐那里,她那里有的是好房子,你多住几天。”

侍者撇嘴道:“小姐每次见我都想打我。”

“为何?”

“为何您还好意思问我。”

冯壬脸色一冷,转而哼道:“她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为她筹谋划策费尽心思,她却一心想高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可不迂腐!这个傻丫头,真真的不像我。”

侍者扁嘴道:“是不像您,最起码不会这般为那些个仙人付出。您看看,您这些年帮了这许多人,得到了什么?”

冯壬伸出一根手指,在脸前轻轻摇了摇,笑了。他坐在略显昏暗的室内,脸上的褶子都因他那得意的笑而抖起来了,“你以为我这些年的美名是怎的来的?仅仅是西海亲家那么简单?还有我的高朋满座,华婷山徒儿众多,这都是我这些年慢慢积攒的人脉。当然,捞名这事儿,不能着急,往年我那些仗义接济之事,这都是铺垫。今日场上那几个为我说话的人,就是我往年行善得来的好评。但今日这个,哈哈。”冯壬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悄悄道:“我有预感,这次我要名扬海内了。”

侍者眨眨眼,喜道:“果真。”

冯壬颇为自信,“今日这场盛典,声势浩大。我让房的举动不仅挽回了仙界的面子,更让一场危机软着陆成一桩美谈。我早就打听了,天界近来有意树立模范,我这一场下来,有群众基础,有热心者为我写奏表,我再活动活动,让他们在朝堂上为我吹吹风,我冯壬说不定能混个仙界模范当当。呵呵!妙啊。”

侍者听得也心潮澎湃,他们就热切的盼望了好几天,在盼的有些失望的时候,诏书来了,不仅封冯壬为天界仗义楷模,而且赐封号“冯义真君”。

冯壬乐的合不拢嘴,他直接从仙人品阶一跃到了真君,几乎可以是他能达到的最高品衔了。他颇为自得,正在玩赏真君之印的时候,抬头就看到我和唐允从他馆舍门口走过。他急于将这份殊荣广而告之,于是兴奋的喊我们进门。谁想到唐允早已知晓了。

冯壬笑道:“真人消息总是这般灵通,小老儿不及啊。”

唐允斯笑非笑的看着他,“冯义真君要是消息不灵通,能混到今日这般地位。”

冯壬见他敲打自己,忙端起一脸谄媚,“真人瞧您说的。我那三脚猫功夫不敢在您面前耍。”

唐允冷哼一声,“冯义真君,唐允有句劝告,离魔君远一些。”

冯壬凉凉地打了一个机灵,他不可置信道:“真人!您——您可冤枉我了。我怎么敢。”

唐允懒得看他憋着想理由的脸,“没有,最好。如果有的话,及早收手。否则,日后别怪我不念旧情。”

冯壬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僵在当地。他仰着头,看昏暗光线里唐允半明半暗的脸,唐允从来不曾这般严厉地警告过他,纵使当年冯涧死活往他身上贴的时候,他也没有一句重话。而且他向来温和,往年病弱的时候偶尔还见挤出的一丝孱弱,那时的唐允更像一个怀有顶级术法却世无争的避世仙人。而现在的唐允,他站在面前,隐隐的居然让他感到了掩盖不住的帝王威严。不错,是帝王。冯壬揉了揉眼,再揉了揉。就听到耳边传来侍者的声音,“真君,茶水来了。”

冯壬一个机灵醒过来,他连忙伸手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水,一一捧给我和唐允道:“二位,没什么好招待的。粗茶一碗,聊表心意。”

唐允瞟了一眼茶水中飘着的几块茶叶棍棍和泛着浑浊的茶汤,没有动。

我吃撑了,又走了些路,好不容易有碗茶水,自然是心生欢喜。我端了碗仰头咕咚咕咚,咳!

这是?

我喷了一地的茶水,虽然不好意思,道歉连连,但这茶水?!

“三公主,没事吧。”冯壬一脸歉意。

我拿过唐允为我擦嘴的手绢,胡乱揩了一把,“我说冯仙人,您这茶水,怎的是这般味道?”好像是陈年的茶叶泡上隔夜的米汤,那酸馊味简直直冲脑门。

冯壬道:“这是我从华婷山自带的茶叶,平日里就爱这一口,也不知合不合您的习惯。”

我微微吐了吐仍然怪味萦绕的舌头,“呵呵,挺好。就是有些冲。”

冯壬道:“那再来一碗吧?”

我忙摆手,“不了不了。”

唐允把茶杯放下,道:“有些习惯可以改一改。不必过于俭刻,反而生伪。”

冯壬笑道:“真人您是知道我的底细的,我本就是金牛山的一个小仙,没吃没喝的艰难度日。直到遇见了您,我才吃上饱饭。虽然条件慢慢好了,但我对往日那些旧物,实难割舍。就像这茶叶,喝惯了反而觉得那些名茶不合胃口。”

唐允笑道:“也是难为你了。”

我听出唐允话中的讥讽,冯壬却只当好话,“真人过奖了。”

唐允道:“冯义真君,我还有事,今日就不打扰了。谢谢您的款待。”

冯壬留客道:“吃过晚饭再走吧。”

我一听饭,脑袋都大了,忙摇头示意唐允不可答应。

唐允拒绝的直截了当,“不了,真君节俭,我们如果再次留饭,真君今晚必是要饿肚子了。”

冯壬道:“今日得了诏封,必是要加菜的。吃得饱。”

唐允笑道:“真君得了封号,必会宾客盈门,够真君忙活一阵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冯壬看了看被拦在门外的几个仙家,方才就到了。因唐允在内,侍者没敢放他们进门。因为他是跟了冯壬从金牛山一直过来的,他知道唐允在冯壬面前的地位。所以,不用吩咐也知道接待唐允这般贵客时候,等闲的客人是不能同时接待的。

冯壬知道唐允的意思,不再挽留,笑嘻嘻地送我们出门。

门外的仙人见冯壬如此恭敬,不免议论纷纷。

“这是?”

“他你都不认识,昆仑山大名鼎鼎的明允真人!”

“是他!久闻大名啊。果然是上仙端重。那身旁那个女子呢?”

“啧!”身边人忍不住了,“那不是赫赫有名的西海的三公主吗!”

“哦!今年的天界第一仙子!”

“可不就是!”

“果然是郎才女貌。咦?公主这半张脸怕是有些影响比分吧。”

“就那几颗痘,又不是评选时候长的。”旁边人嗤之以鼻。

“也是。不过公主也是随意了些,都不遮一遮就出来了。”

旁边人道:“上仙的事少管。她就是这般样子,别人也动不了她的地位分毫的。”

“为何?”

“为何!我跟你说——”

后面的声音故意压低了,我伸着耳朵都听不见了。唐允笑道:“原来你还在意旁人的评价。”

我放弃了听闲话,笑道:“听听那些人的评价,也挺有意思的。言为心声,察言观色可知一个人的性情,多看多总结,对日后有好处。”

唐允听了大笑,“不错不错,有治理仙界的天分,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伸手勾了我的下巴,瞧了瞧,“记得把药涂上。虽说是几颗痘,但总是有碍观瞻的。”说话间还看着我的脸,优雅地摇了摇头,“不好看。”

我下巴用力,甩开他的手,“谁还不长几颗痘。我都不怕难看,你有什么碍不碍事的。”

唐允笑的可人,“你不照镜子又看到自己的脸,我可是时时在看。”

“你这是嫌弃我长痘痘丑?”

“嗯!”

“哼!”我看他笑的温柔,斜了眼睨着他,“嫌我丑还时时看我。你说,你是不是被我的美色倾倒了。”

“嗯!”唐允轻轻答应,笑的那么好看。

我心情大好,一背手迈步向前,“那我就免为其难吧,走了,回去上药了。”

唐允紧跟其后,笑眯眯的不住的看我。我感觉他眼神灼灼,浑身不自在起来,“你老偷看我做什么!”我撅了嘴撒娇。

“记住你长痘的滑稽模样,这模样以后怕是难见了。”唐允嘴角含笑,打趣我。

我四下瞅了瞅,没人!便猛的扑到他怀里,耍赖般勾着他的脖子,仰头笑道:“看吧看吧,丑死你。”

“好看!”唐允那么温柔。

呃!方才还勾着我的下巴说不好看来着,我不由得腹诽,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在这里心里乱想,没提防唐允早低下头,亲上了我。

大庭广众的,这!

当我转着眼珠看周围是否有人时,唐允却忍不住笑出声,我推开他,“接吻这么温馨的事,你笑什么。”

唐允笑意弥漫,“是阿澈太可爱了。”

好吧。我脸一红,别人说话动听,我也生不起气来,但是有句话还是要交代清楚的,“你以后注意场合。这地方人来人往的。”

唐允眨眨眼,“有人吗?”

我脑袋四下转了转,确实半个人影也没有。我略去尴尬,训道:“那也不行,你近来怎的频繁动手动脚的。以前不这样的。”

“食髓知味。”唐允满眼温柔。

我脸上烧了烧。

“这个小树林正好约会,不如我们——”唐允挑逗我。

我吃撑了,口干舌燥又胀饱,我双手撑在慢慢向我靠近的唐允的胸前,让他不至于贴的太近,“我——我不太舒服。”

唐允站直了身子,笑道:“不逗你了。找理由都找的这么难以服人。”

“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撑的难受。”说完摸了摸肚子,还是胀鼓鼓的。

唐允笑的开怀,他又被我可爱到了。他伸手要捏我的脸颊,发泄一下被我可爱到的后劲,我却早知他会如此,抬手一挡后,扭头就跑了。

这片树林处于整个苑囿的边缘,少有人来。我在林中不辨方向,又加上和唐允一路玩闹,到后来我俩都不知道来到了何处,只见一条百十米宽的长河蜿蜒而来,映着晚霞铺一层跃动的光鳞。我和唐允跑累了,并肩坐在河边,看那变换的水光。

坐了许久,我有些渴了,最后喝的还是冯壬那酸馊味道的茶水,我皱了鼻头,那味道!“你说冯壬为何执意喜欢那茶水?正常人都受不了那个味道吧。我听说他在华婷山也是旧桌破椅,一床被子补了又补,原布几不能辨。他又不是置办不起,何苦如此。”

唐允道:“阿澈,驱动一个人做一件旁人看来不合常理之事的动力,你可知是什么?”

“喜好?”

“是利益。冯壬这般节俭,自然与他曾经苦寒有一定关系,但当生活富足之后,他仍执意如此的唯一原因,就是这样的行为能给他带来好处。尤其是冯壬这般大有野心的人。”

“难道这个也能沽名钓誉?我看他行为处事颇好名利啊。”

唐允道:“正是。他在华婷山与人谈论道法时,往往有意无意展露自己的节俭自律,以示不忘来处。再经此不忘来处引申到自己重情重义、纵使发达也不忘旧人的情感共鸣,通过唤起大家的共同情感来达到笼络人心、沽取名利的目的。”

我嗤笑,“也有人信他。他就跟个江湖骗子一样,做作的近乎虚伪。”

唐允笑道:“手段虽拙劣,但贵在好使。这天底下多的是愚民凡众。不辨是非之人,与他们说真话,他们反觉刺耳。也多的是明知是非却正中下怀,狼狈为奸愚众牟利的人。常言道:一天卖上十石假,十天卖不上一石真。万物一理,真话假话,真君子伪君子也是如此。”

晚风裹挟了水汽刮在脸上,我从头凉到了脚。

冯壬只是众多伪君子中的一个,这末世如他一般虚伪的人,大大小小数不胜数。我用手拂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不能杀鸡儆猴,多抓几个典型,破了这邪门歪风。”

唐允望着远处,“帝君现在还不能动他。”

“为何?”

“不道收网的时候。有人!”我正听到好处,唐允却倏然起身,如微风过境一般,我和他瞬间转移到了身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这身手!出神入化啊。

正感叹着,耳边传来走路的声音,我低头寻了脚步声找去,就见一男一女正慢慢走向河边。不过月色朦胧,背影摇晃,看不真切。我为了搞明白除了误入此处的唐允和我之外还有谁有这般雅兴,竟然跑这荒凉地处约会,使劲瞪着眼睛带了脑袋、脑袋又带着身子向前越探越远。

“魔君,您为何带我来此处?”

说话的竟然是冯涧!

我瞪大的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我的腰间扣着唐允的手,维持着我探出的大半个身子的平衡,所以,我一手拍了拍唐允,一手伸向外面,颤抖着指着冯涧和墨青,眼中无限话语:你看看他们!这怎么会!

唐允点头,拉过我的手攥了,示意我好戏难得,好好观看。

墨青道:“这条河名叫商水,发源于魔界,是魔界三大主流河。它的上游几乎穿魔境而过,下游则入仙界东北角,再经由仙界汇入西海。商水温顺,雨多不涝,雨少不旱,千万年来就这么静静地哺育着魔界的子民。魔界子民每年春日都会有隆重的商水之会,持续旬日,热闹非凡。没想到啊,这么一条家弦户颂的河流在仙界竟会受到如此冷落。”

冯涧道:“仙界人口大多集中在东南,这里虽然是天庭驻地,但作为久已闲置的苑囿,它到底远了。再者,我们现在所在之地是这个苑囿的极偏之处了,你看河对岸不远处便是这个苑囿的围墙,围墙外面炊烟袅袅,虽不多,也是有人家的。”

墨青摇头,“与魔界差远了。”

冯涧道:“仙魔各有道场,也难强求。”

墨青笑了,“你今日倒是文雅。”

冯涧听人夸赞,笑了一下,“受任怜儿邀请,去她住处听其父百花君和宾客谈了半天玄理,受了些感染。”

墨青轻蔑一笑,“都是些空谈的蠢材。”

冯涧辩解道:“魔君又非临场听讲,怎知是空谈。”

墨青道:“你看唐允、明朗、金旭那些人有几个去听这个的?去参与谈玄的有几个正经仙人!往日我那魔界也有人效仿那些个不成材料的,让我一顿臭骂彻底散了气。整日家闲的,不修身心,走这些个歪门邪道。”

我听的热血沸腾,墨青虽然骄纵,坏事常做,但在这件事情上处理的真是畅快淋漓。不过,我心里好笑的想,墨青出手肯定不止一顿臭骂吧,嗯!教训几个也是痛快。往日金夕跟我说去参加什么谈玄时候,我最初挺感兴趣,以为是风雅只会,金夕见我感兴趣,还特地拉我去听过几场。我仔细比对了几家谈玄的‘道场’,深感场场忽悠、次次无聊,可难得的是包括金夕在内的与会者听的热血沸腾,群情激昂。我差点被整抑郁了。听了几场后,一想起那会场上侃侃而谈,一副清高模样的辩论者;端坐筵席,喝酒听讲,一副畅快得道的倾听者;相互恭维、阿谀巴结的恶俗气氛;我就觉得胃里阵阵翻涌。

“呼!”我长呼一口气,后劲太大了,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恶心难当。

冯涧道:“明允真人那般人物,自然是不会参与这般集会。他本就不需要谈玄来提高名气。听闻这次百花君的‘盛典谈玄会’是邀请过明允真人的,可他借故推脱了。”

墨青哈哈大笑,“他要是去参加这个,我第一个瞧不起他。”

他看了看唐允,他微微一笑。我心道:唐允要是敢去参加这个,我定是不要他了。太恶心了。

冯涧道:“魔君话也不要说的那般难听。谈玄会毕竟给很多仙人提供了一个听道和交际的机遇。”

墨青道:“听道是假,投机是真。再者,就那些个半吊子,能谈出什么正经。有这功夫不如回家好好读些书,真正长些本事。就像你那个爹,沽名钓誉,虚伪做作,竟然混到今日这地位,也是不容易。”

冯涧有些生气,“魔君,我父亲为了生存费尽心机,终于得了冯义真君的称号。虽然天分差了些,没有多大仙术修为。但能得到这个头衔,也说明了帝君对父亲的认可和器重。”

墨青忽然沉默了,他盯着冯涧,似乎想要看透她的本质。冯涧心内打鼓,腿哆嗦着后退了几步。墨青嗤笑,“冯涧啊冯涧,你还真是愚不可及。也就仗着不知羞耻和不择手段能得点好处。想找你干大事,简直扯淡。”

冯涧不服道:“就算魔君将我说的这般不堪,我也替魔君做成了好几件事。这几件哪件不是大事?”

墨青见她生气了,笑道:“可别说替我做成,咱们只是利益关系。冯姑娘,你做这些事情的驱动力不过是坑害成臻,得到唐允罢了,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冯涧脸一红,“魔君的手段又高尚到哪里?”

墨青轻哼,“冯涧,你其实更适合当魔族。”愚蠢又心狠手辣。

冯涧别过头,“魔君说笑了。”

墨青一笑,转移了话题。“冯姑娘,有一件事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你是如何下药的,又下的这般精准,为何那成臻公主只有半边脸有红痘,委实高绝啊。”

我心头咯噔一下,原来是他俩勾结!我伸出手指着他俩,眼神写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唐允拉过我的手,微微点头。用眼神告诉我,不可冲动。我咽下冲到喉咙的不平之气,闷着头继续听着。

那边冯涧见他问起我,嘴角挂了一丝冷笑,“我只是吩咐人下药。具体情况还未来得及详问。”

墨青长叹一声,“这效率。”

冯涧道:“我要保证自身安全,当然不能操之过急,很多事得慢慢打听。”

墨青道:“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做好安排,你的暂时没有调整,按计划来就是了。有行动的时候还是老手段。”墨青突然笑了一下,“冯姑娘为了自己的终身也要多费心啊。”

冯涧站直了,“你放心。”她想了想,问道:“金夕服用醉仙草你不是你引诱的。”

什么!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金夕?!怎么会!

墨青笑道:“我何必引诱他?是他自己凑上来要服食的,哦,对了!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些谈玄会上,你是不是没有去过那种半地下的谈玄会?啧啧,真是可笑啊。一群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仙人,聚坐服食,有的彻底撕了脸面的谈玄会结束后,还会有特殊服务,真是堕落到极点。不知道,冯姑娘的夫君有没有参加过这个,我好像是见过几个背影,与贵夫君委实有些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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