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花生。
我吃东西的偏好像我爸,我爸也爱吃花生。
听奶奶讲,我爸五六岁的时候与我太爷(曾祖)睡一个炕上,炕梢是花生囤,上面有盖。我爸在囤子底下抠个洞,掏花生吃,一个冬天过去,打开花生囤,奶奶才发现花生下去不少。
老爸四十年代生人,那时农村普通人家孩子没什么零食,花生算好东西了。
“南顺道子上边那块地,底起是咱家的,收花生”。奶奶说。我后来知道那是块沙土地,适合种花生种香瓜。
不知道家里为啥没在秋天把花生卖掉,这个奶奶没说过。
我小时候,生产队是按上级指示安排种植品种,以粮为纲,先得保证玉米高梁大豆种植任务,花生属油料作物也有交公任务,但是不多。交公剩的才允许分给社员。
秋天花生刚结粒,看青的就重点看着花生地了,有些胆大动作敏捷的男孩子,会冷不丁跑进地边,拔一撮就跑到附近玉米地里去吃。
新鲜的花生很甜,这是我多年后才知道的,因为小时候没吃过,也没吃过煮花生,以为花生只能炒着吃或烧了吃。
秋天收花生的时候,社员们会把拔下来的花生连秧一起烧,坐在地里吃一顿。烧的花生很香,但往往生熟不匀,有的半熟有的糊掉。
孩子们像游击队员一样,拎着镐拿着筐,埋伏在花生地四周,只等社员表示花生收完,马上跑进地里“翻(四声)”花生。
收花生是先拔后蹚,大部分花生是随秧被拔出来,再用犁杖把垄豁开,掉下的捡起来。但总还有拉在地里的。妇女和孩子们再翻一遍或几遍,总会有些收获。
翻回来的花生瘪子多些,要晒干才能收起,瘪的拨出来炒一下给孩子们解解馋。
生产队按人口分花生的,每人一斤或二斤,除了招待客人能炒盘花生米,带皮的基本都留着过年了。
除夕,盐炒花生米可以做一道菜。
还有就是带皮炒,和炒毛磕一起作为春节期间的零食,没有水果和糖果的年代,用炒花生待客。
我家分的花生,一般要卖一半,因为用钱。剩下的一半装在一个秸秆皮编的篓子里,放在房顶下的搁板上,小孩子是够不着的,老鼠也不容易爬上去。
有时候馋极了,也想偷着拿点吃,但又怕扒翻了篓子,被大人发现,所以忍住。
那时就挺羡慕爸爸,可以天天偷吃花生。
春天,去刨小根蒜时,若能刨出一颗花生,且没发霉,简直就是中奖了。想起老妈讲过,她跟三姨在地里捡到一缕干萝卜缨,乐得蹦高,瞬间就体会到了妈妈当年那一刻的兴奋心情。
那时真的想不到,有一天花生可以随便吃,就像想不到天天能吃大米白面一样。
随便吃花生比天天吃白面还来得早些。
刚包产到户的时候,农民可以自由种地了,村里本来有一半山地,适合种花生,花生要比玉米价格高得多。
大家一唠嗑,就都想一块去了,因为独自种怕丢不起,全村都种,就没人拔别人家的吃了。
那几年,家家收上千斤的花生。不种花生的去别人地里翻,也是够吃了。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花生可以煮着吃的。
老爸不仅爱吃花生,还有一手炒花生的手艺。
老爸用大铁锅炒的带皮花生,外观与生的没多大区别,花生仁却又酥又脆。
老爸还会糖焗花生盐焗花生,我上高中住校,每次回家都带上老爸炒的花生米。高中食堂的菜特别难吃,我因为有了老爸的炒花生米,日子好过得多了。
爸爸还有一偏方,生花生米治烧心(胃返酸),去口臭,吃完葱蒜再吃花生米,掩去葱蒜的味道。
再过春节,炒花生米已经不那么受欢迎,老爸就给来家的弟弟的伙伴们下任务,让他们帮忙吃掉家里的炒花生。
近几年,农民为了打工方便,大都种玉米不种花生了,还有个原因,有几年,收花生的市场被垄断,有两个人在路上把外地来收花生的挤兑走,自己低价收购,大家生气又没办法,渐渐渐地不爱种了。
老妈每年在园子里种一些,自己吃也供我们吃,他说种花生卖的都打膨大剂,自己家的吃着放心。
老妈喜欢种园子。她说大白沙(白花生)含油高,四粒红粒又小,不知从哪淘换来新的花生种两粒红,含油量低粒又大。这几年,我一直吃老妈种的花生。除了炒,也用来做花生浆,或花生奶。
老公也是花生控,出门溜达,喜欢带花生做零食。
很多人喝酒也喜欢用花生做下酒菜,不仅口感好,还有解酒功能。
花生也叫长生果,营养丰富,喜食花生的大概要数金圣叹,临死时告诉儿子,花生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
老舍也在《落花生》中写道:下雨阴天,煮上些小花生放点盐,再来四两玫瑰露,够做好几首诗的。
我倒没觉得吃花生能给我带来灵感,可能因为水平太洼,但它却能带给我一种亲切和满足。
尽管现在可以买到各种干果,我还是最爱花生。总觉得榛子开心果巴丹木不够香,松籽核桃又太油,什么也不如花生味道质朴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