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之后

家人不在，赵振南颤抖着从保险箱里取出病例单，指尖的烟无声地掉落在地上。

病例单像一张死亡判决书，正下方鲜红的字体是那么得触目惊心：胃癌晚期。

过了许久赵振南才回过神来，三月的春光明媚而热烈，但他的心却缓缓沉入谷底，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都是真的。

这些年来赵振南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医院的花费已经耗尽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就连家具都被变卖的差不多了。

而如今他被查出胃癌晚期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回想起昨天妻儿无奈而坚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紧接着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离家第一天

骑上单车，背着背包，虽然身体隐隐作痛，但辛苦了一辈子的他感到无比轻盈。

他已经向西骑行了一个小时了，不久前的一幕还在他的眼前回放。

离家前，他放下手机、手表、皮夹这些陪伴了他多年的老朋友，留了一张写有自己银行卡密码的纸条在桌上，换上一身干净的西服静悄悄掩上了门。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但在屋门关上的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流了眼泪，他很想开门再看哪怕一眼，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怕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定因此崩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晶莹陡然转身，接着把钥匙扔到了门前的河里。自此，他正式与过往的生活一刀两断，当然这也意味着他的余生只剩不过寥寥数日了。

一路行来，他觉得身体无比轻盈，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掠过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鸟一样要飞起来了。

他突然后悔为什么以前从没想过体验这种生活，但他随后就释然了，人生短短数十载，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呢？他也只是无数普通人中的那一个而已。

离家到现在身体倒还算可以，他知道是昨天的药效还没过，随后他又开始暗暗心疼，那些药可都是天价呀，他曾劝过几次，但儿女们执意要用最昂贵的进口药，好在自己现在已经用不到了。

离家第二天

赵振南是被胃部剧烈的疼痛弄醒的。

他只能紧握成拳用力地顶住胃部才好受一些，他环顾着周围的环境，才想起来昨晚他是在桥洞里凑活了一晚。

他的头也开始痛起来了，他在心里哀叹一声，癌症晚期的病症果然猛烈。

不过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他不禁想着现在的妻儿在做什么。

或许他们正在警察局急得团团转？又或者在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里寻找自己？想必是徒劳的，因为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且他把银行卡与密码等所有财产都告知了他们，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离去的决心。

突然他冒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虽然这些年一家人看起来和睦温馨，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家。

随后他又悲哀地想，这辈子自己无论如何也弄不清这个事情了，他站起身抚摸着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像是在跟他们做最后的别离。

不管怎么样，他们是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着他们。

第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的，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临街的钟声扫遍整座城市，也是他这两天唯一知晓时间的方式。

他自始自终都没出过这个桥洞，单车浸泡在浅浅地河滩上已经隐隐泛起了锈光，他无力地靠在水泥桥墩上，恍惚中，头顶哗哗地行车声变成了医院仪器的嘟嘟声，迷蒙的双眼里，他仿佛又看到了初遇妻子的那年。

那天的阳光特别温柔，他还特意挑选了一片原野，柔美的桃花漫山遍野，鸟儿啼鸣，树儿摇曳。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泛起一抹柔情。

当妻子回答我愿意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围着他打转，他抱着妻子幸福地转圈，漫天的绿意和红花迎风舒展，妻子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旁。

思绪在飞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倚在桥洞下的身躯越发无力。

他的脸色变得异样得潮红，不仅是因为想起了过去，还因为他的体温正在迅速飙升。

他的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如果妻子在身边，一定能听出他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他反而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不适了，柔和的气息充斥眼眸，明亮的白光淹没了他的身体。

渐渐地，那些回忆都化为碎片隐没虚空，远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目光里满是慈祥，如同早已过世的奶奶，他伸出了手。

“奶奶～”

一片黑暗。

尾声

几天之后，午休时分，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时，新闻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下面插播一条通知，城郊的河道里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件，请有线索的市民及时至公安局反映。”

赵振南的妻儿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冲出屋门。

他们眼底的余光中，闪烁着心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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