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八七）

下午，草地上，因为阳光的缘故，来到的人越来越来。起先是那些不够上学的小孩和陪同她们的家长，然后是散了学的上幼儿园的小孩和上小学的小孩。昨天没有什么阳光，明天据说没有什么阳光，眼下明媚的阳光，大家都在内里珍惜，大家就这么着，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草地上。

背对着阳光，感受到这下午的暖意。边上有几位大女孩，以自己和她们的年龄之间的差异来看，是传统意义上的两代人，虽然其中已经嫁人并生育了小孩的，那小孩，与周周相遇，会是同辈。本来以为这场面要没有了的，好在其中一位及时提议：我们去公园里，我们去聊人生吧。

那正是自己喜欢的。背对着太阳，面朝着前方，她们几个坐在自己的稍偏左手的位置，紧盯着先前的那句：我们聊人生吧。一再地提醒那位开讲。讲了吗？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算是讲了吧，算是没讲吧。其实，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只需静静地蒙受那阳光的温暖，就好。

会记下一些美好的东西的，在这静处之间。有一位小女孩，笑着走到了我们这群人当中来了，她看着，看着放在地上的橘子，那颜色真美。她过去了，伸手抓了一个在手上，跟随着她的那位妇人，她的外婆吧，站在边上一面笑，一面不停地劝她不要拿：我们自己也带了橘子的。

小女孩还是拿了一个在手上，并不说话。她去到了外婆身边，展开了手中的那个橘子，像是要递给外婆，没有。她又走到前面去，取了另一个橘子，一手一个。她回到外婆的身边，张开手，将橘子展现。那样子被外婆解读为：帮她剥橘子。一瓣橘子她吃下了，一瓣进嘴又吐出。

再一瓣进嘴还是吐出，想来是她觉到了酸。她们几个笑着看这小女孩，尤其是那个提议聊人生的，她先前就说未来希望生个女孩，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这小女孩，脸上带着笑。那小女孩能够觉察到谁人是真的喜欢自己的，也将多些目光投向对方，向对方更靠近些。

还有两个在楼上忙点活的时候，草地上的几个算是悠哉；然后，等到两个也下楼了，她因了一单事，又埋头于屏幕前了，如是正好给她足够的理由，躲开那一再被提醒的开讲。话说回来，透过她将事情展现出来，到她和边上的帮着她设法应对，到最后她轻声祝贺她自己：成了。

这也算是讲述了一个故事的。四个同龄的女孩，一个当了妈妈，两个说是还没有男朋友，位于中间的就是这位要聊人生的她。她说她那男友是结识了很多年的，她们来自一个地方。边上的开她玩笑：说她和他是指腹为婚的。在边上旁听的我，当是真的，问一句：现在还有这种？

她们说相差三岁就算相差一代，这是她们的说法。在太阳底下，我说你开始讲故事呗，我最喜欢听故事啦。人家来一句：应该有酒。顺着她这句：那上楼去把那瓶酒拿下来，开喝。没人有动静。就这样吧，坐在太阳底下，众人三言两语地聊着，蒙受这明媚阳光是最首要的事情。

大家透过共同的在场，借着进入视角的一些共同景象，散发出一些自己内里的东西。草地上，有一个男子，带着两个男孩在。有一个说那是印度人。另一个说那个小小男孩好漂亮，那个大小男孩不好看，因为长胖的缘故。小小男孩在附近路过，那位大声喊了一句：BEAUTIFUL。

小小男孩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走在后面的爸爸听到了，脸微微地朝右扭过来，朝着那声音来的地方，投去了微笑。喊出那句的她的脸上也在微笑着，我们旁观的脸上也带着笑。然而，她和他之间的微笑才是源初的，她和他透过那简单地一声喊和简单地回一个笑相联络。

我们，只是旁观者，只是被带动的。她们有她们的语言，是不经注解自己难以理会的，比如：有一次，个高的那位对另一位说：你怎么穿这么长的裤子？那位穿的裤子分明看不出是长还是短，她何以这么说出，像谜一样，像暗语一般？直到边上有人注解：那是在说她腿短呢。

说人的裤子长，影射的是人的腿短。说破了，很觉得合理，没说破时，难猜。之前走到我们中间来的那个小女孩，成了我们关注的一个目标：什么时候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她不见了。她去到了一个小弟弟身边，因为什么，那个小弟弟在不停地哭，估摸着是她抢了他的什么玩具？

她在地上捡起一个皮球，那是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先前在玩的，小男孩没有管她。草地上，一块垫子上，正坐着一位妇人在喂一个小小孩吃什么，大概是水果吧。她踉踉跄跄地朝那边走去，她是好奇吧？想去看看人家吃什么，想去跟那小小孩认识一下？她外婆跟上来把她带开了。

小小的遗憾：这么个开放的小小孩，边上有这么个看得紧的老人。若是老人能够稍微看得松一些，任她去自由地与这个人、那个人互动，也许会更好。就像先前那会，她站在我们中间的时候，她的瞳仁发亮，谁提议了要她跳舞，她真的就扭动起了身子来，倘若那外婆放开些。

我们中会有人放起音乐来，那小女孩会跟随着音乐跳起来的，那样几好？草地上，人越来越多，阳光的暖意已经有些褪，她们几个上楼去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站在原地，四周看看。好多的孩子，大多的大人只是在陪孩子。那边，有几个女孩在排演什么节目。

后来，我来到同学中间，身边的那位看了看我的脸，说了一句俏皮话：你的神色很好。有些纳闷他何以这么说。他继续：你是还没喝，就红光满面。当时是觉得有些热，以为是温度高的缘故。他继续：脸色太红，或是心肺的缘故，要注意。是，我心肺是不太好。那会就这样。

好久以后，要等自己再次走到太阳底下，才反应过来，那会他见到的那让他觉到异样的脸色，有那个下午的阳光的缘故，有那些大女孩的缘故，有那草地上出没的小孩的缘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因为看到：阳光底下，有一位女子，因了晒太阳的缘故，脸上现出红扑扑的样。

昨天，外面同样是阳光明媚。我没有走到阳光底下去，只是坐在屋子里，我听到了乌鸫的鸣唱。乌鸫何时开始鸣唱，没有弄明白；那悦耳的歌声，确信是听到了的。就像这些天，走到林子去，走到野外去，无论是否有阳光，总能遇到叽叽喳喳，众鸟在唱，唱得那么欢，像是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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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