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林冲踏着那瑞雪,迎着北风,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入内看时,只叫得苦。那两间草厅,已被雪压倒了。
林冲寻思:“怎地好?”放下花枪、葫芦在雪里。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入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
林冲把手床上摸时,只拽得一条絮被。
林冲钻将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又没把火处,怎生安排?”想起:“离了这半里路上,有一古庙,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作理会。”
林冲把被卷了,花枪挑着酒葫芦,依旧把门拽上,锁了,望那庙里来。
入得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
入得里面看时,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堆着一堆纸。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
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在供桌上。
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
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的烧着。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
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推不开。
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
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
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
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没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
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
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
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
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
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林冲听得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富安。
自思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
林冲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枪,左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
三个人都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
林冲举手,察的一枪,先拨倒差拨。
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
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搠倒了。
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得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
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
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
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
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
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了白布衫,系了,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
林冲把絮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
林冲逼上梁山后,寨主王伦嫉贤妒能,多方刁难,要林冲献投名状,结果林冲与青面兽杨志打得难分高下。
当晁盖等上山入伙时,又托词推拒,林冲在吴用的智激之下,火并王伦,将他杀了。
林冲在梁山待了一段时间后,得知娘子被高衙内逼迫自杀,丈人张教头得病而死,从此,他的心就如水泊上的冰块一样被冻结了起来,心无挂念,心如死灰……
之后,林冲心中只有打仗,只有杀戮,仿佛成了一个战斗机器:
三打祝家庄,攻打高唐州,大战呼延灼,误打曾头市,两攻大名府,收关胜,大打东昌府。
征完方腊后,林冲油尽灯枯,一病不起,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