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啼眼
我遇到过各式各样的流浪。
有人在城市的天桥下苟且
有人在异地他乡被流放了记忆
有人睡在ATM和醉酒的年轻人争夺地盘
有人伸着破碗对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吹着口哨……
01
很多记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抹去了鲜明,或许是时间,或许是成长,切实存在却又仅存下残痕。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老家有一个名叫“钱宝”的人。
其实,他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流浪汉,他有一所房子,哪怕刚好只够把他塞下,他很少说话,偶尔被小孩子扔石头惹恼了会大骂几句,只是谁也听不懂。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有人说他精神不正常是个疯子,有人说他只是亲人都死光了。
依稀记得,我也曾有着对他“钱宝”异常执着的时候,对于他,我总有提不完的疑问,好像所谓“大人”就一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譬如他为什么叫“钱宝”,譬如他真的是疯子吗,譬如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含糊的回答,到最后,我得到的答案都是“我怎么会知道?”
和一群男孩子一起“探险”,蹑手蹑脚地跑到“钱宝”的窗前,好奇屋子里会是怎样的光景,越是邋遢越是凄楚,我们笑得越欢。
我们本能地把他当成电视剧里阴暗又恐怖的反派角色,一面做着自认“英雄”的恶作剧,一面嗫嚅着不肯承认,其实他什么也没做,更没有伤害我。
躲在沙堆后面扔树枝丢石头,激怒他之后又火速逃跑,好像他就是吃小孩的怪物……
后来,他死了,大约是在某个夏天,暑假回去,他就真的消失了。从此,村子里再也没有人流浪了。
我想,总有一个人对他有过牵挂的罢,否则他早已成了路边的“饿死骨”。
很遗憾,他的命运与我无关,很遗憾,也曾息息相关。
02
城市越大,尘封的故事越遥不可及。
我从垃圾堆里捡了一台收音机,提着那台尚还显得有点价值的“财产”以最招摇的姿态走过长街走过人群,彷佛收听着这个世界。
我每天都过着不用上班、不用上学、不用牵挂任何人也不必忧虑与我无关的未来的日子,没有爱没有恨、想睡就睡、想傻一傻也未尝不可能,即使每天的床都不一样。
而你没法懂得这种快乐,你的包袱不足以你与我同赴这场盛宴……
大概是上个星期的事,我和一只橘猫在星月下共眠,它愿意躺在我的肚子上,咕噜咕噜地打着呼噜,看着微弱的月光,我突然很想吟诗,慨叹月光如水,慨叹我们相互依偎的情深。
昨天,我躺在草丛上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保安狠狠地踢了一脚,我不得不晃晃荡荡地四处游走,一双不合脚的破鞋,一身破烂充斥着污渍的衣服。
今天,我的猫不再是我的猫了,他跟着大院里的猫走了,我叫得声嘶力竭,它没有回头看一眼。
我提着一台坏了的收音机,和小时候真像,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妈妈拿着扫把就来了喊我立刻回家吃饭。
眼前风光无限,落日余晖美过从前手机里的任何一幅画面。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快了,来往的车给我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好像我已被尘封了五百年那么久,对啊,久到我只记得一件无厘头的梦,和一个模糊了五官的人。
03
作为一个没有天赋的小销售,做着月薪上万的梦,却走到连续没有业绩的第三个月,吃苦瓜吃到吐,台下的人笑得意味深长。
离家的第五年,日子过得全然看不见希望,听着屌丝的歌,越来越没有自信了,破头发还是不停的脱。
流水线工作的兄弟跟我说他准备回家了,拿到不计日夜辛劳换来的工资,高兴地摔坏了手机……
当然,家没回成,换了新手机,转身又投入到机器不停转的流水线,把手头的动作,重复千千万万遍,他说,已经习惯了。
在繁华之下,异乡人无能为力时的底色只能是悲凉,被主人牵着绳子的哈士奇都比我要更显威武。
只有受过一盆一盆的冷水才敢确信,原来只要愿意努力就会变好,一直都是生活散播的幌子。很多人活着活着,以为就快要俯视大地了,却不巧成了烂尾的楼。
时间太浮夸,把人的渺小无限放大。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多半像风中的树,贯穿生命的执着也只够在原地驻守,就连枝叶也得被动随着风肆虐的方向生长。
也曾有过贼喜欢的姑娘,她说,你这样的人只能算水中的浮萍,没法扎根的“植物”还能勉强被称作树吗?
那种青翠的苦沿着喉咙走遍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脚趾头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曾放过。脸已经不会再变红了,我接受着无能理应受的惩罚。
我把所有面孔都看了个遍,除了和我一般吃着苦瓜不敢说话难堪着的年轻人,就剩下幸灾乐祸还有我碎了一地的尊严。
拿了工资就回家,我也如此希望。
04
从来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但总有人要重蹈覆辙。周而复始,愈演愈烈。
我每天走在路上,都重复遇见记忆中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容,所谓的陌生人,在那一秒里好像也并不见得只是人生的摆设,生活总给予我这样的错觉。
会期许每一次偶然都是一种暗示,会抱着永无止境的欲望与命运赌一场又一场,结果,追不上年轻,也丢了奋不顾身的辉煌。
总归心流浪了千百回,也不曾有谁愿意回想。念念不忘的是不得已的断壁残垣,每一次所谓重生都是不计后果的再赴火场。
欧先生说这个世界是被设定的一道程序,总有出错的时候,或许恰巧我就在旁边呢?
我常常感到来自四面八方无奈的神情。
小区里的猫每天在黄昏时刻漫无目的的飘荡,天上的太阳和乌云吵吵闹闹无意拨弄着行人的心弦,树上不知名的鸟偷看了一眼流动的呼啸就怯生生地不愿再露头……
多肉在窗台上日渐消瘦,屋外的人照旧为日子愁。长长的小巷延申到荒凉的露出泥土的墙坯,疯长的野草和红着眼的狗一齐悠悠地流浪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而总有一些人,譬如永远埋头卖烤面筋的从不露脸的大叔,譬如脖子上四季挂着签文却从未给人算过命的老人,独自驻守着长到“无疆”的未来,天生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