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生

        落花生，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普普通通的。从泥土中拔起一团绿茵茵的植株，下面通常挂着一大串小兄弟，或两节指头般大小，或一节。平时花生倒也吃，一般都是炒花生、盐水花生或者油炸花生米。印象中老爸很喜欢生花生，床头柜上总是放着一罐花生，一罐红糖，一小把花生一口红糖，据说味很美。我也曾经尝试过，老实说没啥感觉。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记忆了。

        2020真是记忆深刻的一年，这一年，除了大疫情，除了家里的大事，还有那一片花生地和那个老人。初夏某一天老爸骑三轮电瓶车出门，结果不小心发生车祸，人从电瓶车上摔下来，砸破了脑袋脚也受伤了，住了好几个礼拜的医院。随后老爸出院了，老妈因为照顾老爸腰间盘突出复发，不巧的是很快花生的收获季节也来了。一天我打电话回家，电话线的那一端传来老妈隐隐的担忧：过几天要下雨了，你老爹急了，拖着还未恢复的身体又出门挖花生去了。我叫她们找人帮忙钱我出，老人家怎么都不同意。一是村里人基本都去附近厂里上班了，已无人打这种零工，二是其实种植面积并不大，花钱请人非常不划算。于是我和lg商量，找了就近的一个周末赶回家去帮忙，好歹多加了两双手么。

        周六一大早，从杭州驱车一路奔驰到老家，换上劳动服拎个草帽就直接出发去地头。这几年因为新农村建设，村里人都去厂里干活，地里只种点树苗和蔬菜而已。从家里到地头，毛二里多地，只是快到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人弯腰不时抡起锄头，忽上忽下，那就是我70+岁的老爸。眼睛不知不觉得湿润了，两夫妻凭着一身力气在土里刨了一辈子，把三个娃养大成家立业，到了养老年纪又不肯休息总想着给娃们整点土货。大步踏前，给老头递上饮料，让他稍作休息。好女婿也上前接过老丈人的锄头干起来，虽然他其实从不下地。lg和老爸边聊天边轮流挖，我来捡散落在地上的花生粒，差不多了就装上小三轮车，让老爸运回家给老妈摘。到晌午吃饭已经挖完两长条，回家吃好饭，把摘好的花生运到村口池塘里洗好摊在家门口的地板上去晒。下午又挖了一些，只剩下两条了，胜利在望！怎知晚上听天气预报说第二天下午可能要下雨。糟了，暗叹一声，我知道老头子又该着急了。

        第二天早上我特地5：30就起床下楼，lg爱睡懒觉。“妈，早，我爸呢？” “你那个急脾气的爹哦，昨晚还说脚疼，今天一大早又去了，都已经运回来一车了。下雨就让它下嘛，又没多少了，身体累着了又该麻烦了！”“妈，你别急，我去看看，走啦！” 我随即转身出门。

        还是那片花生地，朝阳斜斜地照射在地上，地里仍然只有老爸一个人，只不过不是弯腰，而是一脚跪着在锄。脚再也踏不出去，拿起衣袖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爸，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怎么这么早又出来了。”老人一个激灵，立刻伸直脚站了起来，“我还好，就是脚踝有点痛。下午可能要下雨，抓紧点挖回去。”“剩下的又不多，下雨么最多烂一些，发芽一些，我们也不差那一点啊。” “哪能这么说，庄稼人，哪一颗不是洒了汗水的，自然都要收起来的。你这么久没干活，昨天整整干了一天，怎么不多睡会？” “和你一样呗！” 我微微一笑，“我继续来捡和抱藤吧。”

        又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把所有花生挖回家、摘下来、洗干净，大夏天的晒了一个太阳，暂时下雨也无碍了。我们吃了点心准备打道回府，老妈急忙拿了一袋花生出来：“早几天摘下来的，晒干可以吃了，你先拿去点尝尝吧。” 我没拿，看到它们心里会难受！

        冬去春来，老爸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爸妈今年又种了花生。抽了个有空的周末，继续回家摘花生，今年的收成明显比去年好了许多，同样面积的一块地，足足多了一大筐花生。临走，妈又问起：“带点新鲜花生么？晒得很干了，手一捏花生衣就下来了，味道也不错。” 这次，我没拒绝，带了几斤泥花生水煮，也带了一些生的。水煮花生回来一周就吃完了，生花生却放在那里一直未动。

        有一阵子上班挺累的，就请年假休息，闲来无事，找出花生，抓了两把，也学着拿出红糖，又开始品尝。拿起一颗花生，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握着，轻轻一捏，开了，两粒饱满的花生显现眼前。捡起一颗，用手指轻轻来回一搓，花生衣脱落了，裂成了两半的白坚果，扔进嘴里一咬，很脆，嘴里弥漫着太阳混合泥土的味道。瞬间，老爸跪着挖花生的画面蓦然浮现，嘴里的花生更香了，似乎品尝到了每一颗汗珠的咸味。从那以后，空闲时我就抓把花生，慢慢地剥，慢慢地品，竟然越来越喜欢花生的味道了！花生配红糖嘛，还是只能偶尔试之，太甜了。嗯，不如剥点花生做油炸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