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我放下手机，做了个拉伸动作。
21:00，他还没有回来。耳边还在嗡嗡作响，内容全是刚才电子课件里的理财课。作为一枚标准的浪漫双鱼女，我天生就讨厌数字，讨厌金融，从不理睬理财这种理性的事情。
自从结婚以后，我渐渐朝着贤妻的轨道转变。每年两次的固定旅行被挤压成两年一次；以前常常和好友出去玩耍、约饭，现在就连无话不谈的闺蜜也已经数月未见；挚爱的画展、舞台剧已与我渐行渐远；就连十几块钱就可以看的新电影，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光顾了。
因为他不愿意，他不愿意自己的老婆抛下自己和她人约会，他不愿意自己的老婆没事总往外跑，他不愿意回到家后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子。
外面太危险了！
他总是这样说。
所以旅行取消了，看展取消了，电影取消了，饭局也取消了。
我每天都乖乖地守在家里，打扫卫生、看书、洗衣服，偶尔出门散散步、透透气。
公公在新婚第一天就给我立下了榜样：学学你婆婆，总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总是把钱管得严严实实，不会乱花钱。
于是，我强迫自己开始学习理财，强迫自己存钱，花的每一分钱都要告知他。
21:40，他还没有回来。脑袋嗡嗡作响，往昔的回忆一一冒出。
那时，他还每天和我海聊，从理想到兴趣，从未来到现在，从艺术到电影，从国内到国外。畅谈人生规划，畅谈自己的价值观。
那时，我觉得他简直是第二个我，一样的观念，相同的感受。我觉得超级幸运，可以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他。
他就是我的另一半，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钥匙拧动锁眼的声音打破了大脑的运转频率，我迅速藏起自己的恍惚，挂上一抹微笑，走到门边等候。
每天同样的笑脸相迎，同样的热情问候，不差分毫。因为有一次我特殊时期身体不适，面露倦容，他的反感立刻挂在眉间。他说他这么辛苦，回家却看到我一脸的不热情，很窝火。
今晚不知怎么了，虽然回来的晚，他却依然精气十足。洗好躺在床上，熄了灯，正准备闭眼睡觉，黑暗中他的身躯逐渐靠近，变得火热。一只大手包裹住我的私密部位，用力揉搓。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快感。他太用力了，是蛮力。我只觉得他进入时很涩很疼，火烧火燎地疼。强忍住不适，我尽力配合他，呻吟着。他用力越来越猛，我觉得全身都在被他撕扯，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
一夜无眠。
我想起婆婆的叮嘱，要尽早要孩子，现在已经开放二胎了，将来生三胎、四胎政府都不会管。公婆渴望抱上孙子，力劝我们趁年轻至少生四个。
我问过婆婆，孩子生了怎么养，她只是淡淡地说：你生了就能养。
想起表姐没日没夜地带孩子，两年时间就老了许多。想起现在的物价、医疗、教育，想起我们还没有在北京买房，我的心底是个无底洞。
今天大风降温，我多穿了一件厚睡衣。家里还没有来暖气，泛起阵阵凉意。
我窝在沙发里和好友聊微信。
琦说：真羡慕你，这种鬼天气可以窝在家里不出门。我们苦哈哈的工薪族只能迎着寒风刺骨，挤着公交地铁，唱响着每日的早高峰。
我笑了笑，回道：其实我很羡慕你，有朝气，穿着漂亮的职业装穿梭在写字楼里，有干劲，有奔头。
琦听出了我的伤感，问道：最近怎么样？
我仰头想了想，回道：每天虽然不用上班，依然七点准时起床，为的就是给自己创造一种生活的仪式感。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但一日三餐都很正视，绝不敷衍自己。每天都要看书，不放弃管理、提升自己。可即便是这样，即便给自己营造了一种假象，我依然难掩失落。上一次打扮得宜地出门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刚在家那会儿，每天出门散步，哪怕只是在家附近转悠一圈，我都要搭配不同风格的服装，神采奕奕地出门。
可在家待的时间越长，我越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打扮给谁看呢？新上的衣服也不敢看了，看了也舍不得买。以前自己单身的时候，虽然月光，可精神上超级富足。穿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每周去看一场电影，每个月去看一场话剧或者演唱会，还有各种展览，几乎天天都有活动。每年都会认识新的朋友，去国内外旅游，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见识不一样的风景。
恍如隔世啊。
琦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消失了，她到单位了。
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发，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像是两个世界的，属于两种不同的文明。他有他的逻辑，我有我的想法。
我又回到一个人的世界，继续学习理财课。
19:20，他打来电话，想让我陪他加班，今天要到很晚，公司里只剩他一个人。
19:40，我裹紧大衣，踩着许久未穿的靴子出门了。
内心有点窃喜，我总算有机会穿这件粉色的风衣了，去年买了以后就一直没有穿过。
我陪着他一直工作到22:10，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今晚本来不饿，所以出门前没吃什么东西。扛到这个时候，有点饿了。
走在寒风中，他关切地问我：晚上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不饿。
现在饿不饿呀？
嗯，有点饿了。
我如实回答。
他仿佛没想到我会说饿，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我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附近也没什么吃的，就一家串吧。我就拉着他去吃烤串。
点菜期间他就开始不停地自言自语：没有公交车了，叫个滴滴吧。
我点好菜，喝着热水，就见对面的他眉头深锁，坐立不安。我查了一下，公交车的末班车是23:00，来得及。宽慰的话似乎没起任何作用，他嘴里不停嘟囔着：这个时间不让我睡觉，我好难受。
我催了催菜，上菜后狼吞虎咽地席卷一通，结了帐就拉着他出门了。幸运的是，刚走到车站就来了一辆公交车，我们到家也就用了十几分钟。
抱怨并没有停止，到家后尽管我抓紧时间洗漱，他还是嫌我慢，嫌我吃饭耽误了他宝贵的睡眠时间。
如果你不叫我去陪你加班，我早就吃好洗好了，根本不会耽误你。
话到嘴边，却没有了说出来的欲望。
想想上一次吵架，是一个多月以前了，我现在突然连架都不想吵了。
沉默根本换不来息事宁人，第二天早上，他还在发酵。
我一点都不生气，也没有委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没有任何情绪了。没有高兴，没有期待，没有失望，没有委屈，没有不甘，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只是对话、做事。
今天晴空万里，我画上淡妆，披上一条以前最喜欢的围巾，搭配昨晚穿的粉色风衣，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没有目的地，我只管恣意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金黄色的银杏叶迎风舞动。
路过一家星巴克，美丽的人鱼标志曾是我的最爱。刚要推门进去，婆婆的谆谆教诲在耳边响起。
先别喝咖啡了，会影响要孩子。等你生完孩子，随便喝。
结婚前看的那部电影同时闪现，是姚晨、马伊琍主演的《找到你》。
当时看完引起我反思，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段话，就是姚晨在影片最后的自述。
父母生孩子，其实是在借由孩子这个生命来完整自己的生命。父母不是神职，我们应该感谢自己的孩子，是孩子让父母完整，是孩子在用自己的生命，让父母学会无私的爱。
所以，我真的需要生孩子来完整自己的生命吗？我真的做好准备养育孩子了吗？我真的喜欢孩子吗？我真的能承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吗？生下孩子，我真的能不后悔吗？
阳光洒在玻璃门上，格外耀眼。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我深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气，笑意盈盈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