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新年将近，看有人大捧大捧地从市场抱回一束一束的百合，不爱种花的我也动了心，跑了几个地方买回一粉一白两束百合花和心心念念的小雏菊。

回到家里一枝枝仔细修剪，去掉多余的叶子，剪掉过长的枝干。找来那只没用过几次的英国朋友送的厚重的水晶花瓶，仔细的装水插花。

儿子也很欣喜，家里已经有很久没插花了。虽然阳台很大，但所有的花盆里只有果树没有花，那些都是儿子小时候吃过水果种下的果核长出来的。虽不开花，但它们是我们娘俩的挚爱。儿子看着它们会念及它们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情谊，视它们为兄弟。我则喜欢看它们长得郁郁葱葱，满眼翠绿。闲暇时，修剪一下杂乱无章的枝条，闻着新鲜的草木香，有一种回归田园的窃喜。

儿子看我剪下的百合花和小雏菊的枝干，有些心疼，把它们拿去插在花盆里，希望能看到它们生根发芽，成为我们家的常住民。我任由儿子一趟趟折腾，谁让我们两个都有着深深的的田园情节，有栽种的小乐趣呢。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小花园，必定会被种得五花八门完全没有章法，却必定乐在其中。

晚上，我还在忙着收拾房间，儿子欣喜地告诉我说，百合花开了。果然百合花的花苞已经半张开花瓣，房间里有一种甜腻的香味，我皱了皱眉头。小雏菊小小的花朵一朵一朵挤挨在一起，橙色的粉色的花瓣绿色的花芯，还有一种层层叠叠粉白相间的，静静地在百合的香味里兀自开放着。我还是更喜欢这一朵朵小小的雏菊。凑近了，闻到小雏菊叶子发出的似蒿草的味道，混杂着百合花的甜腻，这些味道让我敏感的嗅觉极其不舒服。

第二天，百合花全部绽放，盛开的百合花瓣大得有点夸张，深红色的花粉，不小心就会挂满身，拍也拍不掉。这一天整个客厅都弥漫着百合花甜腻的香味。晚上，我失眠了。不知是因为百合花的香味太浓还是过年的饮食上火。第三天一早，让儿子把放在客厅的花瓶搬去无人居住的房间关上门了事。

今天想起被搁置在窗台的花，搬出来一看，百合花全开了，小雏菊也开了许多，枝干上有新芽长出，早开的花瓣已有衰败的迹象。搬去阳台一顿修修剪剪，百合花剪短继续留在大花瓶里。就放在阳台，让它和果树做伴吧，不再拿进房间。小雏菊去掉多余的叶子，再剪去过长的枝干，放进印有玫瑰花图案的粉红色小花瓶，剪下来的枝条顺手插进花盆松软的土里，虽期待惊喜，不发芽也不会失望。剪掉的小花被插进鱼缸上两个小玻璃瓶子，衬着绿萝的翠绿也蛮有趣。

小雏菊的瓶子顺手放在电视柜的玻璃架子上。那个位置也曾被幸福着的人儿用心装饰过。想起来好像是上个世纪，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清理好鱼缸上有味道的蒜苗，用刺鼻的AB胶粘好洗衣机的螺丝盖。这一系列的味道让我一阵阵反胃。对味道特别敏感的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可以自己做了。

打开房门，想让房间进点新鲜空气。对门一走廊的鞋子的臭味扑面而来，不得不又马上关门。年前他们把鞋柜和鞋架都挪到走廊里，两个大人和三个孩子的鞋子除了鞋柜和鞋架，横七竖八的铺满了走廊。鞋柜只有几块悬挂下来的布帘，每次开门都被扑面而来的臭味熏得反胃半天。和邻居没有过深的交情，也就见面打个招呼，买菜碰到聊两句，帮她找过一次孩子。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说请你们把鞋子拿到自己家客厅里去，味道太大的话。毕竟人家占用的是自家走廊。可我们是对门，空气流通的唯一通道都要被鞋子的臭味过滤一遍。想想夏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因为对味道敏感，我极其不愿意去动物园之类的地方，回来之后，鼻腔里都会觉得有动物园的味道，几天都挥之不去。

我也不喜欢所有有味道的化妆品。特别是香水。每次有人喷了香水从身边走过，我都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同样我也很反感烟味和酒味。

这也是我不喜种花的原因吧，像人们都喜欢的百合，因了它的香味我就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但它让我想起了小的时候家乡那种长在树林旁野生的黄的红的野花。形状很像百合，但根茎细小，花也纤细瘦小，没有百合这种甜腻的香味，小孩子会摘了花瓣来吃，红色花瓣有一股清甜的味道。黄色的未开放时有点像现在南方超市里卖的金针菜。不知怎地，百合花让我特别留恋起那些漫山遍野的没有香味的不知名的野花来。

高中时满校园的花圃里种满了黄色的夜来香。每到夜幕降临，大片大片的开放，像翩翩起舞的黄色蝴蝶的翅膀。夜色中的校园弥漫着夜来香的香味。早上太阳升起，夜来香会全部枯萎。

晚自习的课间和好友走出教室透口气，经常是我听她讲。不记得是高一还是高二，她患胃癌住院，我们全班的同学为她捐款，守在医院的走廊里不肯离去。单纯的我们希望能用真诚感动上天，留住她年轻的生命。医生一次次耐心地劝我们离开，劝我们专心学习，准备高考。每每到深夜，我们才不得不离开。夜幕中我和同学牵着手一路无语，眼里有泪。只能通过手上的力量给对方也给自己打气，祈祷生病的好友能够好起来。还记得那些夜夜色清冷，路上没有路灯。

后来每当想起黄色的夜来香的花瓣，我就会忆起好友那张年轻单纯的笑脸，和她如夜来香一样短暂的生命，每每都会心痛不已。

高三那年，同桌告诉我说谁能找到六瓣丁香，谁就会是幸运的人。同桌是个浪漫的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喜爱写诗。每次课间寻找六瓣丁香就成了我们缓解学习压力的唯一娱乐。其实，我很不喜欢丁香那比百合还甜腻的香味，只是我喜欢同桌脸上的笑容，留恋课间相互陪伴的短暂的轻松。

浑浑噩噩我已到中年，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唯独那些留有味道的记忆历久弥新。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漫山遍野的野花，那一丛丛夜来香和夜来香旁两个年轻的面庞。似乎看到紫丁香绽开六瓣花瓣正在等待着找寻幸运的年轻姑娘。

岁月匆匆真的留不下什么，甚至连记忆也会慢慢模糊。只是那些伴有花香和颜色的情结就像陪伴儿子一起成长的小树一样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现在，儿子已经铺开棋盘，音箱里播放着舒缓的古筝曲，金黄色的野菊花在精致的玻璃茶壶中一朵朵绽放……

这会是多年后回忆里的模样吧？

又闻泼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