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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魔·嗤笑之物》
三津田信三
故事从一份笔记说起。
在神户(牛肉?)这个地方,有两个小村,一名曰初户,一名曰奥户。奥户家有一地主,名曰乡木。乡木家的四子名曰乡木靖美,他就是这份笔记的主角。
乡木靖美自小孱弱,父亲及以上三个哥哥又即为刚猛强势,素来为家中男丁不喜,关系极差,只与母亲与祖母关系甚好。幸亏读书不错,前往东京读大学并谋得了一份高中教师的差事。在东京,与堂兄乡木高枝关系不错,两人是在大学中互相代替点名的交情。
日本地主家男丁的成年似乎都有一种古怪的仪式,在初户则是三山参拜,像极了首无的媛首村。乡木靖美的三山参拜仪式需要经过三座大山(废话),三座山上分别有一宫,沿着上山固定的路线行走,清晨出发,一日之内便可到家。可惜这计划是为从小在山里奔跑长大的孩子定的,怯懦胆小,又在东京读书多年的乡木靖美几乎不可能顺利完成。根据墨菲定理,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一路上,他遇见了山女郎,赛河原,来自四面八方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人声,还有看不到主人却一直跟随自己的视线……果不其然,他因为恐惧迷路了,进入了禁忌之山——乎山。在这座山中,常有妖邪出没,最恐怖的,名曰山魔。
进入乎山,已近天黑。乡木靖美居然碰到了一栋林间小屋——这通常是童话中的情节,里面住着善良的伐木工人或者邪恶的巫师……他拼命敲开房门,看到了一家人。五十开外的男主人,男主人的年轻妻子,妻子的母亲,男主人的成年儿子,男主人的幼女。男主人自称是初户邻村奥户锻炭家的长子立一,自小离家多年,与家中关系不好,暂住于此。立一待靖美算不上热情,但也算客气,看他身上处处都是擦伤和淤青,也给了他蛤蟆油处理伤口。立一给他讲述了锻炭家的人物关系。
锻炭这个名字,总让人觉得是烧火的。事实证明,他们(祖上)果然是个烧火的。烧火也不知怎么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总之到这一代成了奥户村的地主。现在锻炭家当家人是立一的弟弟立治,他们还有个弟弟叫立造。很多年前,立造受了山师吉良内的蛊惑认为乎山中有金矿,雇佣了四个矿工开采。金矿不知有没有挖到,但人一个个都消失了,传言立造为了金子杀死了一起开金矿的所有人,但也仅仅是传言。在乎山的另一侧,有另一家地主姓揖取,两家为了乎山的所有权以及金矿的开采权矛盾不小,来往不多。但立一和揖取家当家力枚关系尚可,时时有通信。就在头一天,力枚还来到这山上的房屋做客。
讲述完这些陈年往事之后,靖美被安排休息。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听到了吱吱作响的脚步声,直朝自己房间而来,在房门口挺住了。靖美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远处突然传来了“快离开这里”之类的警告,还听到了一首诡异的童谣。靖美觉得自己碰见了传说中的山魔。禁不住恐惧与好奇,靖美像偷偷往一眼山魔,然而他只看到了一团朦胧模糊的黑色身躯……靖美跟到楼下,山魔不见了,只有立一和他儿子平人坐在楼下,仿佛无事发生。
终于挨到了第二天清晨,太阳光能驱走世间大多恐惧(除了面壁者雷迪亚兹)。靖美起床后发现,一家人的早饭还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但没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家人正在吃早饭的过程中突然消失了一样……(大概是球状闪电造成的吧,也许立一一家人已经变为量子态存在于人世间)靖美虽然有点害怕,但想着一家人可能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也耐不住饥饿,坐在桌边吃早饭。吃完早饭他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这幢房子的前门和后门都被门闩闩死,所有窗户紧闭,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密室,这一家人是怎么离开的,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是人是鬼?
靖美强忍恐惧在山中寻找了半天,没有发现一家人的半点踪迹。最终被揖取家当家力枚所救送回自己家中。后来他得知,所有上山路口都有人监视,没有看到生人下山,房间与乎山构成了一个双重密室。从此,靖美染上了一种被“山魔”附身的怪病,终日惶惶不安,胡言乱语,实在可怜。
民俗爱好者兼职业余侦探刀城言耶希望能够帮靖美摆脱梦魇,前往奥户调查立一一家人失踪之谜。但正如所有的侦探都有走到哪里哪里死人的颠扑不破的真理在身,奥户村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死者。正如阿婆、横沟正史等人创造的规律,童谣不结束,死亡不终结。此刻的死者是状态如先前的童谣所唱——
白地藏,爬上来
黑地藏,找出来
红地藏,躲起来
蓝地藏,分开来
黄地藏,烧起来
金地藏,亮起来
到后来,六地藏
一个一个,不见了
第一个死者是锻炭家的立治,他被发现死在了山上那间木屋中,木屋门窗紧锁是一个密室。立治的脸被烧毁,整个人被摆出向上爬的姿势。当刀城言耶与力枚冲入屋中时,火焰依然在燃烧。由于尸体的脸部被烧毁,所以确认身份花了几天时间。(白地藏,爬上来。密室何解?为什么要烧毁容貌?)
第二个死者是立治的三子广智,他被发现赤身死在黑地藏庙中,开膛破肚,死状惨不忍睹。此处有一个细节,因为广智和立一的儿子平人长得很像,确认死者身份花了几天时间。(黑地藏,找出来。为何拿走衣服?)
第三个死者是力枚,他被分尸丢在六墓之穴中。(红地藏,躲起来。前两个死者都是锻炭家族,为什么揖取家当家会被杀)
第四五六个死者分别是锻炭家的志摩子(立治妻),团伍郎(立治父),春菊(立治妾),他们在做法式的夜里被杀。志摩子被分尸(蓝地藏,分开来),团伍郎前放蜡烛(黄地藏,烧起来),春菊撒了金粉(金地藏,亮起来)
锻炭家几乎被灭门,除了幼子立春,佣人阿吉。阿吉在清晨逃走,幼子立春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见过凶手装扮后的面目,听到了凶手唱的那首童谣,仿佛被山魔附身。
略去刀城繁琐的推理细节,真相如下。
在记录谁是凶手之前,先记录几个小谜题。
- 靖美笔记中,立一一家人是如何在密室中消失的
- 刀城和力枚发现立治尸体的时候,密室是如何形成的
相对来说,第二间密室比较简单。凶手行凶结束还未来得及离开,就听到门外刀城和力枚的声音。情急之下只能落下门闩,临时在尸体身上浇了蛤蟆油烧毁尸体。冲进来的刀城和力枚救人心切,且二人背对大门,凶手就在混乱中轻轻逃离了密室。(算起来也是一个开放密室)
第二间密室就比较复杂了。当然在三津田信三宇宙中不存在球状闪电这一设定,那么这一家人是如何消失的呢?此前提到,这一家人中有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有一个优势,就是可以藏在各种狭小的地方不被发现。靖美遇到的密室是小孩子造成的,他在大人离开后放下门闩躲藏起来,在靖美检查其他地方的时候躲如靖美房间躲避,待靖美出门找人后离开。这当然不是一个孩子能想出来的恶作剧,这一家人昨晚听到魂不守舍的靖美的遭遇,诚心想再吓唬他一次,让他无法完成神圣的参拜仪式。
房间的密室结束,乎山的密室又如何?当天,因为日下部园子出嫁,乎山的所有下山道路都挤满了围观的民众,还邀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没有人看到有人从乎山上下来,靖美也找了所有可能的路,没有发现他们的一丝踪迹。此后也再没有人见过他们一家人。
答案是他们扮做戏班子的成员,当然也许他们本来就是,居无定所的山窝,发展出各种职业都不奇怪。戏班子的表演结束后,他们获得了新的身份——立治一家人。换言之,所谓的山中的立一一家人并不存在,他们就是立治一家人的装扮。立治即为立一,广治即为平人,立治的妻子志摩子即为立一娇妻的母亲,立治的妾春菊即为立一的娇妻,立治的幼子立春即为立一的女儿百合(立春年少且长相清秀,扮做女孩子几乎没有破绽)。这也是立治家的广治和立一家的平人如此相像的原因(不能用“堂兄弟,自然是像的”来做推论,四大爷头上一片青青草原)。虽然在首无中领教过三津田信三关于身份变换的极致设想,但真正看到这一行,还是被震撼了。
表面看起来,凶手是为了获取金矿的开采权,所以将对乎山有管辖权的锻炭一家全部灭门。但就活下来的人而言,能从中获益的只有力枚的女婿将夫,力枚死状痛苦也即为惨烈,且翁婿关系不错,难以百分百认定是将夫所为。
设想其他原因,还有谁有可能成为案件的嫌疑人。有一种推论——无论是动机何在,凶手为什么要在这一时间段下手?有一种可能,因为凶手最近才来到这里。(那凶手除了刀城言耶还能有谁?)村子里新来的游方僧人胆武被列为了嫌疑人,几次重要时间证词都是他提供的,但没有人能证明这些证词的准确性。
关于如果凶手是胆武,那么还面临一个不可避免的矛盾。锻炭家三人灭门惨案发生时,他应该在祠堂里诵经祈福,很多人都听到了声音,那么是完成了这一系列惨剧?
知道凶手是谁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前提,这个人知道山中木屋中有蛤蟆油存在(烧毁立治时所用)情急之下,他必须事先知道蛤蟆油的准确位置。
满足这个条件的人还有一个——乡木靖美,在他一年前闯入木屋时,曾经用蛤蟆油给他治疗伤口。但案件发生的时间里,乡木靖美应该在东京惶惶不可终日,有祖父江偲证明。
(貌似)不在现场并不能证明他不是凶手(比如说十角馆事件)所有推论都证明,乡木靖美。或者说他表面上的身份胆武是真正的元凶。祖父江偲见到的那个靖美,其实是他的堂兄假扮的(堂兄弟,自然是像的)
乡木靖美从小是个胆小的孩子,因为自己的性格,屡屡受到父兄的排挤与嘲笑,性格有些扭曲。三山参拜失败后,他终日陷入对山魔的恐惧中惶惶不安。当他后来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恐惧来源是立一或者说立治一家人的恶作剧,而且恶作剧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是一个小孩子,由于这场恶作剧,他没有完成神圣的三山参拜成年仪式,还遭到了后来无尽的嘲笑。他的愤怒爆发了,他杀死了所有欺骗他的人,完成了自己的复仇。至于他为什么要杀死力枚,因为力枚认出了他,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胆武的诵经声作何解释?他是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当然有能力获取到一些东西,比如录音机。锻炭家灭门,靖美完成了复仇。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如果以较真的态度,总觉得还存在一些漏洞。刀城为了解开乡木靖美的恐慌前往奥户,根本原因是他读到了乡木靖美的自述。如果没有这份自述,刀城自然不会前往奥户,靖美照样可以完成复仇成功逃脱,何必要引入一个侦探来让自己暴露?关于立一一家人的身份转换,诡计相当精彩,但即使在小说中实际操作也实在勉强。竟然可以在几乎没有准备的前提下乔装成戏班子,唱了几天戏之后回家做地主,村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来他们的身份。隔壁揖取家和锻炭家虽然关系不睦,但全然不知道彼此长相也有点不可思议。力枚对靖美有恩,即使他要杀害力枚,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胆武在杀害锻炭家三口时,用录音机伪造诵经声,如果此时一旦有人闯入,一切岂不是白费?
此外还有一些遗憾,开篇靖美遭遇的怪力乱神相当精彩,最后结尾全部用唯物主义的观点解释一切,有一种虎头蛇尾的失落。倘若保留其中的一部分,也让乎山这座禁忌之山有禁忌的理由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