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拉萨别待日子太长,回来一趟吧,找你有事".
骑在路上时一贯很少打电话给我的,一大早吵醒了我说什么劝我回去,是姐。
“那好,下午我去看看票”,努力的睁开睡眼,为了不和她又没完没了的争个半天,他暂且就这样应付了她一句,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客栈的小房间天窗都没有,乌漆麻黑的,借着手机的光亮显示时间是——2017年11月6号,这是他杭州出发骑拉萨的第70多天的一个日子。
而这一切要从刚来这座陌生的城市说起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平常。
咣咣咣...在拉萨一个清冷而又寂静的凌晨,客栈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几声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寂静。那油漆斑驳的木门就好像两堵无比厚重的围墙,把外面这位急需投宿的泊客拦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当中。过了几十秒,再一次发出了敲门声,不过这一次声音明显减弱了,甚至能感觉出他扣门的手已经快僵掉了。
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一辆没有载乘客的出租车从小巷的那端飞快的驶过,消失的无影无踪。站在小巷的尽头,背靠着木门,这个人缓缓的蹲下了,面前是一条又窄又长的巷子,除了巷子尽头微弱的光亮,整个世界好像空气凝固了般,陷入了死水般的沉静。
他是谁?为什么在大冬天的凌晨,独身出现在拉萨街头?用后来老板的话来说,还以为臭要饭的天天晚上睡我家店门口了,当然这是玩笑话了,他绝对不止臭要饭的这么简单了。
“嘿,醒醒..嘿叫你呢,要不要做生意啦...”拉萨独有的,似乎清水一般明澈的阳光,狠狠的刺了这个蹲木门下的人一下,费力的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了一个40来岁的男人,穿着厚重的棉衣,还披着一件藏式的长袍,一支袖子别在腰上。
很明显昨晚的这个不速之客挡了他的生意,看样子应该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吧,说话很冲,一点也不客气,一边说一边吭哧吭哧的摸下裤袋的打火机,点燃叼在嘴角那支烟,但是也不算个恶人,可能真的一大早就看见一活人躺门口很晦气吧。
然而木门下蹲了一夜,不知是腿抽经了还是冻僵了,他应声动了一下,脸上立马显现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干裂破皮的嘴唇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合上了。老板皱起的眉头都起了好厚的褶子了,正当还要进一步问上他几句时,顺着他那痛苦的眼神和微微抬起的手指望去,是一辆单车。
与其说那是一辆单车,还不是说是载了一座房子的单车,挂满了各种东西,驼包,水壶,帐篷,外胎...红红绿绿一大串让整个车子看起来沉重不堪,当然还有前后两个外胎是干瘪的,斜歪着摆在墙角里。
“哪儿骑来的?这个季节进藏,挺能耐的啊小子”,老板一边说道一边吐出一大口白气,也不知道这是天冷哈的热气还是他吐的烟雾,顺势递给了地上这位一支给他点上。这似乎战争片里,二战时候,老兵给躺在地上受伤的战友递上去一小壶烈酒或一支烟一样。他顺带点上了,然后注视着他等待诉说什么,眼神中还有一丝怀疑,但很明显比刚才缓和了很多。
“我叫马..马拉曾,杭州骑来的,50多天,尼泊尔封路了,今年不去了”,地上的人说的很艰难,可能被呛着了一下,一边剧烈的咳漱起来,弄的木门吱呀一声,身体几乎失去了平衡倒在门槛里面去了。
一个稚嫩的小女孩,手里端着个杯子走过来,嘴里叫着阿爸,看起来是老板的女儿,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地上的马拉曾。很快她明白了阿爸的意思,把捧在手里的酥油茶递给了地上的马拉曾。然后退到一边,用小手攥着衣角,看这个人就像小牛喝水一样,把一大土碗酥油茶咕咚咕咚灌下去了,引得小女孩几乎张开了嘴巴,一脸惊恐的朝她阿爸望去。
“看上去,几乎有两年没修剪过的长发蓬松的搭在脑袋上,胡须也得半寸长了,胡乱的生长在脸上。一件在路过邦达时买的廉价的军大衣也爆开了好几处棉花,深灰色的防风裤上满是泥水和杂草,一双“亚瑟士”的跑鞋估计只能穿最后几天了,感觉稍微一用力就会让鞋底和鞋子身首异处一样,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热茶的滋润,竟然还显出了一丝血色起来...”,这时色达(客栈老板),才开始上下打量这个骑车的汉子来,手上的香烟快燃尽烧着手了,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
“进来吧,车子锁上,丢了我可不负责”,色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扭头跨门向门里走去,小女孩紧步跟在他后面,埋着头。
“好,好,丢不了,车破”。马拉曾费力的站起身,把喝光奶的碗夹在咯吱窝下,把车子推进车棚靠在墙上。这时他才发现这个棚子最里面堆放着好几辆杂乱的车子,布满了灰尘,甚至有得驼包都没来得及下,似乎主人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后来在布达的嘴里才晓得,主人过雪山挂掉了,一路的人帮忙把车带过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和布达商量房租的事情,一个月500块,住完交还是现在交都行。用布达的话来说,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马上就能给的起的人,就暂且住上吧。就是如果要常住的话就比较麻烦,因为没有暂住证,在这个地方查的严,也不知道是真的如此,还是布达不想让这个人久留而找的说辞,反正就这样先安顿下来了。
此时是拉萨的初冬,是一个昼短夜长的季节。黄昏时刻,火一般燃烧的余晖,用尽最后一抹血色,渲染着来来往往的泊客们那充满倦意的脸庞。夜晚,马拉曾来到半人高的镜子前,用手触摸着镜面,似乎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只记得上一次照镜子应该是在几个月之前了吧。
此刻那个镜子里颧骨高高凸起,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这张脸真的是自己的脸吗?这几个月发生的是事实还是错入了时光隧道?穿越?不可能吧!
一阵刷刷刷的流水声,浴室里昏黄的光亮和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打断了僵立在镜子面前的沉思,他近乎疯狂的扒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扭做一团狠狠的扔在墙角中,仿佛那就像犯案现场留下的血衣,让他感到万分恶心一般。任滚烫的热水从充满污垢的面庞冲刷下来,从肌肉线条愈发明显而又健壮的身体流下来,能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贪婪者吮吸着水分和热量,把两个月以来所有的辛酸和辛酸都一并冲刷在地,流进深不可测的下水道,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此时的马拉曾,就好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男主角,怀着27年的越狱计划,终于他爬过充满恶臭的,足有三个足球场长的下水管道刚刚后,在暴雨中敞开胸怀大声呐喊一般,说不上那是禁锢已久的的自由还是什么,是高兴还是悲伤,应该是千千万万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一种叫不上什么名的东西,让舌尖早已经麻木。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证实的——一切结束,马拉曾自由了!但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