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叠水瀑布

        从石林县乘公交到板桥,再乘两元的六人小包直抵叠水。

        一路上绕山弯道,沿途的自然田园风光让人满眼都充盈着舒爽的绿色。 在这样美好的景物间穿行,时时都有想要恋爱的冲动,仿佛揣着麋鹿的胸腔悸动着别样的欲渴,风一样传遍全身。当然这种冲动只能是闪念的,因为在如此辽阔的光天化日里!再看前座驾驶着方向盘的女子,不过三十多岁,身旁的小孩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突然就有了另一种感慰浮上心头。是啊,来云南已看到不止两三位女性同胞在驾驶着面的了……

        我是懵懵懂懂跟着同座一位当地的村民阿姨走过游客入口的,居然没收钱。那位阿姨跟门卫说我是她家的朋友,而她的家就在景区的村里!真沾了一场善意的馈赠啊!我在心里喃喃地说,并一再应允如果晚上回不去就到她家住宿。她给我指了路线及餐饮的所在,便微笑着离去了。

        大叠水瀑布又名飞龙瀑,被誉为“珠江第一瀑”,位于石林县西南端,为南盘江支流的巴江跌落而形成。它在滇中盆地蜿蜒流淌了三十多公里并穿过一段峡谷后,在这里冲下悬崖,形成壮观的水景。整个瀑布近90米高,20余米宽,跌落的水流形成巨大的水雾和震耳欲聋的吼声,给人以强烈的心灵的震撼和视觉冲击。在地质上属于地貌裂点,是断层差异升降的结果。

        走在渐行渐深的峡谷里,远远地,就能听到湍湍流水声。再一看,便晓得那是多么澄澈透亮的一条翠带了,绿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俯下身来亲吻一口!而你知道的,那明明就是河水。

        跨过一处铁桥,便见一簇簇高耸的绿竹如画屏样笼进视野,它拥有着同流水一样让人心动的鲜碧的颜色!

      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一处绝壁俯身迎立,让人误以为它上面的岩石快要跌落下来,可事实上,它的姿态已不知延续了多少年。山一刻不垮的挺立和水一刻不歇地奔流,都是那样的不知疲倦啊!

      顺流而下,一路涧水相伴,隔着一块狭长的麦田,脚步声和淙淙水声融为一体。

        水流到悬崖边戛然不知去向,一片密叶为她遮上了胴体,她悄然遁去了,让我一时摸不着了北。好在有指示牌,便蓦地知道了自己该去的方向。沿着崖壁上的小石径,我一曲一折地向着又一层峡谷地纵深而去。那里,正是我要寻觅的所在。天空里有览车从索道上下行,虽然快捷,却并不能体味走路人的乐趣。贴着绿色,贴着山岩,听着远侧的水声,内心仿佛都更深刻更明晰……

        哦,我居然不知《太极》和《神化》两部电影都是在这里拍摄的!那是怎样壮观的景象哟,明晃晃的银练滔滔奔涌着落向风中,飞溅起幻境一样的水雾。强风乍起,仿佛要将我吹向那沸腾的生命。水雾扑面而来,沁入心肺,浑身似微微过电,透出痉挛样的快感,脚下便钉住一般挪动不得。风太大,不能久待水雾旁,只能远远地看,而此时,眼睛都仿佛失去了感知,只恍惚觉得有一条巨大的白龙在飞升跳跃,喉间持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山谷里回响……

        山舞银蛇!从上面看,再走到跟前看,从底下看了复又爬到山腰看。激动的心情促使自己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瞻仰大自然的杰作,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雄浑的声响有如万马嘶鸣,伴着强壮的风一起轰轰烈烈,振聋发聩。水瀑源源不断地从天空倾泻下来,仿佛有着恒河沙数的话语要一吐为快;又似一位酒醉的怨妇在挥泪如雨,任胸中积蓄的惆怅都恣意宣泄;亦似李白的三千丈白发飘飘洒洒,满是森林样繁密的愁绪……哦,原来一路随行的静静的涧水呵,却也是如此百变而峻美,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

        全都是悬崖的作用吗?我陷入了思索……此一刻,只让大脑里、视野里全都充满银雪一样飞落的形象,只让水雾尽情地飞向脸颊,浸润全身。那是怎样的舒畅至极啊!那又是怎样的淋漓痛快!

        什么都无须想,是的,只静静地感受这美妙的时刻吧。

        三面峭壁挺拔相望,龙瀑就在这样阔大而殷实的环拥中自由奔泻,千古地绵延下去,抒写着太极一样的神话。远远望去,瀑布下的人儿又是何等的渺小啊!

        倘使我的身体这会子完全康健,岂不是可以和她一样随性走跳在那一池碧波的丽石中间,尽情享受飞瀑下的振奋时刻!呵,我总该要知足些了,至少比起许多还未亲见过龙瀑的人们。

        呵,大叠水瀑布,这是她的名字么?

        风景是美的,可不知怎的,心情突然就不大畅悦了。不仅仅是因为瀑布旁讨生活的两个男子。

        听管理索道的叔叔说,那个中年哑人是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回去作务庄稼,而另一个年纪衰老些的长者说是给儿子逼迫的。我无语,分别给了相等币值的零钱,却还要被纠缠不休。你在这里看风景,他便在你旁边喋喋不休,跟来跟去。尤其那个哑人,虽然个头不高也略显瘦削,但他那尚且健全的四肢和一身黝黑的肤色却分明显着几分劳作的壮硕。我不由地心生畏怯,急急乘索道而去,以逃离那个让人心旷神怡但又不无惋惜的所在。

        向晚的天色,阳光已是收敛了几分华彩。 我孑然一人等待在停车场,以期有六人小包同路返回。自己毕竟是囊中尚且羞涩,处处须得“斤斤计较”,这样一来,两块钱就可平安返至板桥。然而不幸的是,虽然来了“小面包”,却迟迟没来几个回客。寥落的车场与刚才的盛景形成强烈的反差,或许这就叫“淡季效应”吧。

      一个人不好意思再让女司机久等,虽然看似平静地拉一下家常,打发一下等车的尴尬,心里还是不自在。何况女司机连连打开手机翻盖来看时间,等待的耐心显然已经不起考验。终于她把话题转到了两人之间最为敏感的车费,我的心有些收紧,但回想她曾在一开始说过的最多十五元即可将我送至板桥的话,以及自己来时在车站打听的十五元包车官价,心里又略感平静。因为她刚才补充的意思是,只要路上有人上车,就会相应地少收我的车费。我爽快地应允并很是有气魄地催她不要再徒然等待,眼看天色渐晚。

        于是车子开动了,一路跃去,上坡下坡、转弯过桥,看似轻松地搭话,却丝毫没有减少心中的微虑。因为一路上除了看到大片静默的绿色和偶或擦肩的村民及驴车,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有意向乘车的人。我望着一片辽阔的山野,心中自我安慰:十五元也值了,毕竟大叠水的龙瀑让人没有白来,何况门票幸免。如此思忖间,车已是行至板桥镇中心,不一会儿便在公交车站旁停了下来。

        我翻开干瘪瘪的钱夹,里面已无富余,只好递过一张绿色的五十,等待找零。三十来岁的女司机在一旁拨拉了一阵,回过来三张十块,我还欲要等什么,却听旁边有话说:“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乘车我们都收二十。”我突然一怔,却没想再说什么,只接过钱来机械地“嗯,嗯”,并委婉牵强地道谢、再见,却始终再未想抬头看一下她的脸,或者哪怕一个不怎么完满的微笑。

        一个人默默地走去卖餐饮的小摊前,虽然吃着可口的“搅团”,心中却很难轻爽起来。年轻的女人及她的“小包”就在十来米之外的不远处,继续重复着等客与拉客的工作。我不知道此时的她心里什么想法,只确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里的那份不能轻松。

        风景,或许永远不会因外力而改变自己的气韵,只会在日复一日的加持与修炼中,沉淀、锻造出更为慑人的美。

        但同样生活在一个天空下的人呢?请别告诉我会令人伤心的答案,我只要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就像这大叠水的瀑布一样!

                                一如·明良

                            2007、1、15

      【 后记:发这篇文章前,我犹豫了很久,内心挣扎了许多次,考虑要不要保留后面关于人的文字。或许在很多人看来那就不是个事,但它在当时又确切地存在。

        我想文字应该保持一份真实,否则一味讴歌美好又何其虚假。我只如实地记录,不仅记录自然,也记录人心的波动。

        阿姨带我进景区未收门票,理当感恩。两位男子在景区里讨生活也能理解。女司机拉客比官价多收5块、前后言行略微变化,现在也不觉得是个事。只是这些在十几年前对当时的自己有所触动。

        每个人,乃至每样动物、植物,存活在这世间都不容易,因现状条件所囿,大家只能局限在自己的认知和经验里讨生活。对于这地球,我们都不过是个匆匆过客。唯能多理解、多体谅,每个人看似“违心”的行为背后,定然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一如·明良 2021/6/28  】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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