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趁两个当家女人都不在,李兴发带着李怡美美地玩上了。他估摸了一下时间,校长、主任、副主任加上其他人家齐齐转一圈得不少时间,于是,领着女儿放开玩。
开始时还带着小心,随着情绪上来,游戏深入,两个人完全放开了。除了怕人听见,他们不敢进院子,父女俩在一楼的几间屋里你追我赶、四处乱窜。
那时节村里经常临时停电,正玩着,灯突然灭了,大家都习惯了,熟门熟路摸出蜡烛点上,继续玩。
这会儿玩的是大灰狼捉小白兔的游戏,李兴发装狼,李怡是小白兔。她一边咭咭笑着一边身子向后退着躲闪,一个没注意,带倒了一把椅子,椅子倒下去撞到桌子,桌上的蜡烛摇晃着倒下去,燃着了摊在旁边的书和本子。
李怡听到身后“噗”了一声,下意识转头,她的身子靠得太近,窜起的火苗一下扑到她脸上,她尖叫一声用手捂脸,李兴发小跑着过来,看到女儿捂着脸,以为她的脸被火烫到了,紧张地忙俯身去看她的伤势。
等他蹲在女儿身前,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确认,除过被燎了一撮头发,女儿周身上下均完好无缺后,小火苗已有扩大的趋势。
李兴发把李怡往身后一拉,轻轻一推,抄起墙边的盆就泼上去,连泼三盆,才把火泼灭。
他们重新点起蜡烛清理现场,经过仔细清点他才醒悟,刚被火烧到的,正是自己最近在用的书和笔记。
李怡见父亲泼灭火站在原地不动,好奇地上前问他:“爸,你咋了?”
李兴发吸一下鼻子,安慰女儿,“哦,没事,爸被吓到了。”他蹲到女儿面前,捧着她的小脸,“怡怡也吓到了吧?以后可要小心呢,你看,这坏火把我怡怡的漂亮头发都烧没了,差点成秃子了。”
李怡嘎嘎嘎又笑起来,父亲还能开玩笑,那就说明情况不严重。她用手捂住前额,“怡怡才不会成秃子呢!要秃也是爸秃,因为爸最聪明!”
李兴发的笑比刚才真心了几分,他明白女儿是在说自己前几天教她的一个成语:“聪明绝顶”。
“怡怡真聪明。”
02
安抚好女儿,李兴发才有心思去想这下怎么办?他拿起残存的资料打开,抖一抖,书和本子中扑簌簌掉下许多灰渣,唉!
李怡抱住父亲的腿,“爸,这是你的书和本子吗?”
李兴发怕吓着她,迟疑地“嗯——“了一声,李怡的表情马上变了,小嘴一瘪,眼圈瞬间变红,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咋办?咋办呀?妈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李兴发忙放下书本抱住女儿,“不怕不怕,爸已经全背过了,爸把它全记在这儿了。”他指着自己的头。
“真的?嗝——你真的全记住了?嗝——“
“记住了全记住了,怡怡,咱们现在不能哭,你先站到一边,让爸把这再收拾一下。“
李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缩着身子站在旁边,看父亲跑来跑去的忙碌。
刚把桌面和地上的灰打扫干净,就听得院门一响,之后,两个熟悉的女人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李兴发忙给女儿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快进屋钻被窝装睡觉,自己则拿着簸箕向后院跑。
“这是咋了?”
03
和这对精明的婆媳相比,李兴发父女的心眼根本不够看。停电,光线不好,加上慌张,他们以为打扫干净的现场其实还有许多痕迹。
彭淑萍是什么人啊,她从父女俩的神色中,和屋里的气味中,顺藤摸瓜、按图索骥,马上发现了端倪。
“你俩自己说还是等我问完再说。”
这是彭淑萍惯用的伎俩,李兴发非常熟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主动站了出来,为保护女儿,他把全部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说都怪自己复习得太累了,压力太大,不小心睡着了,蜡烛烧着了书和本子,要不是怡怡,恐怕后果更严重。
李兴发把女儿塑造成一个“避免造成更大损失”的“小英雄”,但彭淑萍根本不信。她把父女两个分开,关上门单独问了李怡几句,就炸出了真相。
房间里响起李怡的哭叫声,和彭淑萍的打骂声,“我把你个害人精!你真是个害人精!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咋啥坏事都有你!”
“妈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是故意的,啊——啊——爸——爸——”
李兴发扒着门心急如焚。他只后悔自己反应慢,只顾可惜书和笔记,没抓紧时间和女儿对供词。
“淑萍你开门、你开门呀,你、你别打了,别打了,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哼!她不是孩子!她是个惹事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一会会儿不在她就闯出这么大的祸,你看我今儿怎么收拾她!”啪!啪!
“爸——爸——救我呀——妈——我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啊!——”
女儿变了调的哭声和求救声一声比一声高,声声撕扯着李兴发的心,他急得抠门缝,恨不得把门拆了。柳娥娥一旁看着,不想劝又不忍心,劝吧想到这是儿子的大事,自己刚和儿媳公了一趟关,送了那么多礼,结果——想到屋里的小惹祸精,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觉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才去拍门,“淑萍——淑萍——打几下就行了,别打坏了她,影响兴发考试啊。”
啪啪啪,可怜的门被母子俩拍得震天响,“淑萍淑萍,差不多了就快出来,咱还得帮兴发想办法呢。”
最后这句话管用,掐住了彭淑萍的七寸,又听着里面鬼哭狼嚎了几声,咔哒一响,门从里面打开,彭淑萍脸红脖子粗地走出来,她把手上的拖鞋往边上一扔,抹一把脸上的汗,问丈夫,“书——”
刚一个“书”字出口,只见身旁一道疾影闪过,李兴发噌一下蹿进了屋里,紧接着,屋里的哭声又高亢起来。
“爸——嗝——爸——疼——”
“乖、乖、怡怡不哭哦,不哭——”
彭淑萍没好气地看着被摔得弹了几弹的门,朝婆婆苦笑,“呵!妈你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后妈呢。”
04
李兴发再三保证书和本子上的内容他已经全部背熟,全记在脑子里了,绝对绝对不会影响考试,这婆媳俩才算放过他。
第二天一早,趁媳妇忙着,李兴发又跑到母亲屋里看女儿。女儿还在睡,脸上挂着泪痕。他心疼地帮她擦掉那些泪,又给女儿胳膊和腿上受伤的地方搽红药水,女儿不舒服地拧拧身子,他像哄小婴儿那样拍着哄她,见此情景,柳娥娥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唉!也难怪你媳妇生气,你俩也真是的,明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还闹出这事。”
李兴发讷讷:“就是不小心。”
柳娥娥摇手,“你也甭在这儿敷衍我,我只提醒你一句,你看你媳妇昨天打娃那狠劲,你就明白,假使这次你顺利转正还则罢了,否则,你看你媳妇怎么发疯吧。“
老太太盘腿坐在炕沿,怜惜地看着最近因为学习有些消瘦的儿子,儿子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孙女脸上,“唉!你这会儿心疼还早哪!有这时间,不如去看看书,你要是考不过,你媳妇,哼!准把这账又算娃身上!那时才叫你看她的狠呢。“
“哼!你这个媳妇呀!厉害得跟啥一样,偏偏还不情愿别人说她厉害!哼!她还说她爸她妈重男轻女,依我看,她还不是一样!你换个男娃,昨儿,她能这么打?!“
“妈你能别说了不?我心烦。“
“呵!你这就心烦了!你也就敢在我跟前厉害两句,有本事在你媳妇跟前厉害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妈还在这儿呢,你就一颗心全扑你媳妇、娃身上了,没良心!”
05
母亲的提醒对李兴发还是有一定警示作用的。尽管他自觉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把握通过考试,但为防止媳妇又朝孩子撒气起见,他还是更深入的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中。
学习几个月,考试就仨小时。
李兴发考完试回到家,媳妇和妈都在等他的消息。
媳妇正在院里劈柴,见他回来,马上丢了斧子,起身迎他进屋,母亲递给他一杯凉茶,李兴发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缸,才稍稍缓过劲来。
迎上两个女人充满期盼的目光,他咧嘴一笑,“没问题。”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
李兴发怕人问,那几天几乎不出门。柳娥娥倒是趁天黑又把该拜访的人访了一遍,人人都说没问题,兴发要是通不过,这批人就都甭想过了。
彭淑萍的心每分每秒都提着。她的话少了很多,表情时刻严肃,有时李兴发故意逗她,她也不笑。虽然没有明确交接,但她是这个家的新当家人这一点已渐渐被大家默认、接受。她不高兴,谁敢高兴。
李怡见了她绕着走,连柳娥娥都悄悄对儿子说,你媳妇对这事心太重了,兴发,这不是好事呐!
大家都说陕西地方邪,坏坏事说什么应什么。全家人担惊受怕不敢打听不敢高兴,就是怕李兴发通不过转公办考试,结果,怕啥来啥。
过了几天,正式结果公布,同批一共五个人参加考试,那四个都陆续接到了办转正手续的通知,李兴发,却等来等去,始终没有人通知他。
李家的气氛,整个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