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本打算看个春晚,抢个红包啥的,可婶子来访,与母亲坐在火炉边叽里呱啦的,依我对她们的了解,这两个虽比三个缺一个,但只要凑到一块儿,那准比春晚还春晚的了,于是咱也赖在火炉边没动,想淘点米下个锅。
果不其然,咱还真淘到干货了,赶紧熬点稀饭先:
一、大狗二狗
大狗二狗是对孪生兄弟,在我意识里大狗二狗的位次是排定的,谁料我熟悉的的二狗竟是老大!
原来二狗先生,但那时接生婆没有经验,手忙脚乱地把人家弄残疾了,晚出来个把小时的大狗头脑健全、四肢发达,在为人处事上就占了上风,久而久之在人们的心目中就变成大狗了。
呵呵,由此咱吃瓜群众糙评如下:世风如此,家国大同,看来管你历史悠久不悠久的,拳头大才是真的大啊!
二、“借”来的三间厦子
菊和仙堂是俺队里地造天设的一对儿,女的养眼,男的上色,可自从打破了大锅饭,眼见的别家起高楼,眼见得街上乌龟王八多了去了,那谁谁还按捺得住真是比颜回还颜回的了。
菊与仙堂虽靓,可漂亮不能当饭吃,眼见得自家的三间土坯房越来越难看了,越来越大的娃和大人挤在一张土炕上也不是事,菊便在村里走动的勤了,仙堂也告别了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卷起铺盖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拜拜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用在菊和仙堂身上一点也不为过,这不,三五年下来,ta们家旧貌换新颜了,人也气派了不少,可谁成想越来越红火的日子ta们竟想撂挑子了!
“为啥?”我插话道。
婶子看了我一眼,继续和我母亲呱哒:
为啥?吵的那个凶呀,我从来没见过仙堂发恁大的火,把菊的脸搧的象发面火烧似的,嘎嘎嘎……,拍着膝盖笑罢,婶子继续道:
我看不下去了,去拉架,菊却一下跳起来,哭喊着,“堂儿,堂儿,你打你打,你打不死我不是你爹x的,你这畜牲老娘不跟你过了,你……”(此处略去骂人的话一百五十字)。
我拉住她劝道,“不憨说吧,眼见得你家翻身了……。”
“翻身?靠他那仨核桃俩枣?堂儿、堂儿,你咋不象别的讨工钱的那样,从十层楼上栽下去哪!”
“看你憨的,这三间厦子还不是靠他……。”
“靠他?!”菊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边抹鼻涕眼泪边嚎道,“你问问他,你问问他,与他有一毛钱关系木?那都是我——攒的!”
“不说笑吧,你女人家,靠什么攒?”
菊好象悟出了什么,赶忙改口,“都是我借的!”
“嘎嘎嘎,我就说嘛,咱对门的,谁不知谁呀,借不还得靠人家堂儿还嘛?”
“堂儿、堂儿,你个狗日的,十几年了,你还了吗,你还了吗?!”菊边嚎边跳起来,仙堂则象泄了气的皮球似地,一下蹲在地上,边打自个的脸边“呜呜呜”了起来。
我听了一头雾水,想问又怕挡了婶子的兴致,欲糙评下,可有些事没整明白,不敢置啄,聪明的你若有兴趣,不妨福尔摩斯一回吧。
三、(杏儿)
当“杏儿”这个字从婶子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一个光鲜亮丽的身影木等她添油加醋,便急豁豁地从我的脑海里涌了出来:
锃亮的平底皮鞋、光妞妞的紫色直筒裤、上穿的花袄不时地会引些蜜蜂蝴蝶啥的赶趟儿,那齐耳的短发那个黑那个亮就不多说了,光是这茶色的眼镜往那额窄脸宽的接口处一焊,你咋着也不会想到这是个七十来岁的农村老太太。——更要命的是,当我省亲归来每每从她家门口经过,门前水泥板边与人拉话的她便立马扑过来,那甜甜的嗓音每每都让你滋生出一串不宜外泄的故事来:
“叔,回来了,来家里坐坐吧……。”(注:我家在村里辈份大,她七十多了还得喊我叔,比我大但得向我喊爷的也大有人在,这个家在农村或与农村有缘的友友应该都懂)。
不满你说,起先为了避嫌,我每每先向老婆解释,然后再和她搭话,后来这样的遇见多了,老婆就和我一起与她打哈哈,毕竟知夫莫如老伴嘛,咱可对电视上播过的老少恋呀啥的没丁点兴致。
哈哈,对她,我原以为婶子会整出些现在媒体上常爆出的这个乱那个恋呀啥的,不料后续的话一出口就把我雷到了:
“嫂子,你说杏儿咋恁会演啊,现在被识破了,弄的媳妇娃子、整条街都不想搭理她了!”
母亲接住话茬:“现在咱住的远了,来往少,不是说孩他爹走的早,杏儿拉扯孩子成个家不容易吗?”
“噫,哪呀!”婶子拍拍膝盖,“要不咋说她会演呢,那是孬十四岁便跟着他大大一路上摸爬滚打,十几年下来房也有了,四个轱辘也有了,媳妇儿也娶上了,这跟她木半毛钱关系啊!”
“呀,真是……?”
婶子并不想让母亲插话,她拍拍母亲的膝盖继续绘声绘色道,“你是不知道呀嫂子,杏儿屋不扫,地不拖,孙儿不带,往往是嘴一抹拾掇得跟大闺女似地到街上到处拉话,就这还编排媳妇儿的不是,弄到最后孬也看不下去了便心一横分开另过,你猜嫂子……,”婶子拍拍母亲的膝盖,嘎嘎嘎地道,“杏儿现在咋过的?”
“咋过的?”
“咋过的!还是收拾的象大姑娘似的,不过一天只做一顿饭,那碗是用了上顿用下顿,用了下顿用上顿。——那回你大兄弟肚子不美了,吃不下饭,我吆喝道,杏儿,我做的多你要不要,你猜人家咋说?”
“咋说?”母亲眨巴眨巴眼睛。
“哎呀,咱是学不来呀,那不娘那神态比耍电影的还会耍电影呢,”婶子边嘎嘎嘎边拍了拍膝盖捏着腔道,“三奶,俺刚吃过饭呀,你要实在木处拾掇了,俺再添添吧……,”还没说完婶子又嘎嘎嘎开了,一边抹泪一边拍着母亲道,“你知道杏儿添了多少不知道?”
“多少?”母亲也直起腰抹抹泪。
“这么大两(格儿)鲁呀,”婶子两手一环,握成了一个大碗状,“那不娘害的我一碗都没喝够!”婶子又拍下母亲的膝盖,“更可气的是,嫂子呀,人家喝完了,碗也不涮,就把碗往那灶台上一放,那不娘让人声说不利,哎呀我日她大呀咋不把她X撑嚓呐,嘎嘎嘎……。”
看着婶子那前俯后仰的样子,想着杏儿与我的过往,社会上的种种也在我内心发酵开来了,“这点可能倒是真的,台上也好,台下也罢,咱大中国最不缺的就是演员了,将来要砍学校的话,那培养演员的怕要首当其冲了。”
可什么原因促使杏儿如此那般呢?她如此那般有什么意图呢?不常回来的我急巴巴地盼着婶子能直起腰来,再挖一挖光鲜亮丽的杏儿藏着掖着的故事,可她直起腰对杏儿的兴致就翻篇了,又说出来的人儿让我冒着烟的愿望立马凉了个底朝天,咱吃瓜群众只能期待有兴趣的矿工能挖些类似品位的矿来,好让咱这颗火热的心体炼一番。
四、都是“扶贫”惹出的事儿
话说婶子撤了杏儿那道让我意犹未尽的菜,又端上的象是专门针对我的,让小辈的我不由地头皮一紧:
“啊,记得,记得……。”
我怎能忘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啊,要不现在有的恋人为了让对方记住她,咋会出其不意地给对方来那么一口,要不你记住的咋会是爱的最深同时又是伤你最深的人呐。唉,扯远了,我能记住葛根,并不是我有多爱他,而是因为我脸上的疤。
说起来就是翻老黄历了,那时我们大约四、五岁,我、堂弟(婶子的大儿子)、葛根几言不和便立马开战,我和堂弟抬了根长长的棍子,一齐呼儿嗨哟地冲向葛根,但赤手空拳的葛根身子往旁边一斜,扑到俺俩面前双爪齐下,给俺俩每人脸上划了几道记念,其中一道深的至今还在我脸上若隐若现。但小孩毕竟是小孩,等那阵叽哩哇啦的劲儿一过,俺们该怎么玩耍还怎么玩耍,真正把我与他俩分开的是高中那道坎,这以后便渐行渐远了。
等我工作后,跟他们也是难得一聚,只是偶尔从母亲口中得知葛根去很远的地方打工啦,葛根去倒腾粮食啦,葛根去当“警察”啦,葛根被简政清退了,葛根去当保安了等等。
要说农村人也可怜,当时天不收地不管的,自个到一亩三分地里刨食吃,那有部分人可以说坑蒙拐骗呀啥的十八般武艺有胆量试的都试了,目的还不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在人前人后不显得那么窝囊。虽说国家现在能照看些了,政策也倾斜了不少,精准扶贫更是不断深入,但说起来还是僧多粥少,又或是个别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葛根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是吗?我眼睛在问。
“是啊!”婶子把膝盖一拍,“那不娘咋不把他一家吃死呐,家有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平时出入还开个屎壳郎滚圆蛋,就这还吃低保,全队连你有心脏病的大大的保都掉号了,就只有他家的还留有,哎呀咋不给他芹那x撑嚓呐!”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母亲拉住婶子的手,气的立起的婶子又坐了下来,一边还呼哧呼哧的。
我陪着小心道:“上面的不核实吗?”
“核实?咋不核实!人家葛根会装嘛,平时这会干那会干的,可核查组一来,就手颤腿拐了,真他娘那x比啥子陈啥扁还陈啥扁呐!”
“呵呵,”我笑了,“看你把核查组说的,人家也不笨呀。”
“是不笨,可不是有芹嘛,关健时候芹往医生的床上一躺,再不行了还有闺女呀,往核查组的被窝里一拱就啥事都没有了!”
“消消气消消气,”母亲又劝道,“吃那黑途钱作啥,戏文里唱的吃黑途钱的哪有好下场呀。”
“不气,不气,谁知人家舍了多少呀,可能老婆、闺女都喂狼了!”婶子平静下来许多。一旁的我的内心却翻腾开了:看来在农村,或者不光在农村,大凡阳光照不到或照的少的地方,离我们向往的法治社会还差的远呢,那儿不说是人情大于天,最起码扫帚没扫到的地方多了去了,不知怎地,一首似无关连的诗涌了出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