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薪四千,我想有个家。”

大城,远郊,小区。

这样的地方,是打工者的“天堂”。

远离城市中心,租房的价格会便宜很多,只要有地铁,

哪怕起早贪黑,也有一种“不得不接受但也还好”的错觉。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有些人喜欢宅在家享受生活,也有些人喜欢在附近的烤串店,一边畅谈人生,一边戏谑现状。

“我月薪四千,是不高,但凭什么我不能买房?”

说话的姑娘举起酒杯,他看着面前的男朋友一饮而尽。

“你总是说那些大道理,说什么阶级,说什么努力也没用,但是我就觉得有用,我觉得......”

姑娘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开始有些不清醒,而在着迷迷糊糊之中,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表情,

那是男朋友笑而不语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他已经看过太多次了。

女孩叫阿筝,男朋友给他起了另一个外号:

争气。

阿筝的男朋友,是他们这里社区的服务人员,和阿筝不同,男朋友是本地人,有两套小房子,男友的父母多少有些看不起阿筝,觉得这女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但是他自己却觉得阿筝挺有意思,不过他心里也隐隐觉得,自己这两套房子,套不住这个总想着“争气”的女孩。

“阿筝,你喝多了,咱们回家吧。”

阿筝没有拒绝男朋友的搀扶,她的身子歪在男朋友的肩上,两个人晃晃悠悠的朝着家的方向蹒跚而去,对于那一闪而过的笑而不语,阿筝自然知道是因为男朋友心底并不认可自己的想法,

男朋友的工作,是他父母靠着所谓关系得来的,收入虽然没比自己高多少,但是他男朋友始终认为,自己这样的“外地人”,是不可能有本事打拼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阿筝对男朋友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因为除此之外,男朋友对自己还算不错,自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工作八年了,这八年,自己有了男朋友,有了一份自己认为值得奋斗的工作,

唯独这座城市,依然那么陌生,那么冷漠。

其实,阿筝的收入不止四千。

阿筝是一名业务员,她在公司的底薪是四千,要知道刚做业务的时候,她的底薪只有两千,经历了这些年的风吹雨打,在被客户骂的狗血淋头之后,在被放鸽子的痛哭流涕之后,在被上司批评的一无是处之后,

在这一切看起来合理却不合情的种种之后,阿筝终于有了自己的客户群,所以她实际上的收入,最高的时候能有将近一万元。

“那不一样,”阿筝经常跟朋友们说,这些奖金忽高忽低,甚至更多的时候没有这些钱,这样一个常年漂泊在外的女孩子感受到了一种压迫,似乎如果自己不拼命努力,自己就会失去这份工作,所以他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他的收入只有四千,因为这四千是他无论怎样都能拿到的钱,

这份钱,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阿筝是一个追求安全感的女孩,他努力赚钱,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他不想靠着男朋友,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连首付都拿不出来,但是他不想放弃,因为他很害怕没有安全感的生活,他会绝望,他会在深夜里哭泣,而最痛苦的,是没有人能够安慰他,因为不会有人真正了解这样的痛苦。

“我想有个家,我想买房,真的好想。”

阿筝的朋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她现在是在咖啡馆,这是一个安静喝咖啡的地方。

“可是,可是,你说难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么?我又不是想买多大的房子,就是一个小两居就行,一家三口,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你知道么,我觉得我要的真的不多......”

朋友点了点头,表示非常理解阿筝的意思,就在此时,阿筝的斜对面,一个手中正在飞速打字的女孩突然停了下来,她拿起咖啡抿了一口,似乎在不经意间,她们的视线轻轻碰了一下。

阿筝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那女孩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点头表示回礼。

阿筝意识到自己的说话声音太大了,便匆匆喝完咖啡,拉着朋友离开了咖啡馆,而戴眼镜的女孩,却在悄悄之处瞧望着他们,

女孩看着阿筝的离开,她的手似乎有了思考的情绪,按不下一个字符,却始终不愿离开键盘。

女孩叫芮,她比阿筝大两岁,

她有自己的房子,贷款买的房子,她和阿筝一样,是一位打工人。

芮的家很远,远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家里的父亲在她上大学那年就去世了,葬礼那天,母亲摸着芮的脸庞,轻轻的告诉她,

女儿,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心里有妈就行。

当时的芮只想大学毕业就回家陪伴母亲,但是当她得知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而家里的外债自己若是回家可能一辈子都还不上的时候,

她收到了一家设计公司的邀请,上面的薪资,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回家的事情。

就这样,芮来到了他工作的城市,最初公司帮她租了一间房,那个房间很小,而且有上个租客的味道,

芮不喜欢这个味道,直到她搬走的那天,这个似乎是什么发霉的味道依然没有彻底散去。

芮是个设计师,她很有天赋,工作两年便得到老板的赏识,但是她不怎么懂得人际关系的处理,虽然她的收入比同龄人要高,

但是她平时独来独往的样子,却似乎比别人卑微了不少。

工作第三年,芮对被排挤的滋味厌倦了,此时的她有着自己的副业,他拿着这两年攒下的二十万,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

首付。

芮没有多少钱搞装修,直到现在,她买的一室一厅的小屋子里,很多在外人看来应有的家庭电器比如电视机,她都没有想过去买,

她觉得没用,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现在的芮,把以前的副业当成了主业来做,因为没有了公司,所以她接的活在收入上忽高忽低,但是她的生活却没有受到收入波动的影响,因为她对自己日常的支出规划很明确,或者说,他对生活的规划,慎之又慎。

因为,她还有每个月四千的房贷要还。

芮一直觉得,她的余生就是用来还房贷,房贷还有十五年才能还完,这是一段看起来很漫长的岁月,但是芮却不以为然,因为她觉得,这就是她的人生,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有义务走下去,

她不是不在乎生活中的苦,而是把这种苦,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罢了。

人活着,积极点,图个乐呵,

消极点,图个资格。

当我们放下对生而平等这个问题的深刻探究,放下啤酒,放下情绪,用一杯冷水润润发烫的喉咙。

原来,那些我们以为离我们很远的东西,

真的很远。

但好在,我们知道那个东西在什么地方,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接下来,有人穿鞋,有人脱鞋。

脱鞋,躺着舒服,是种活法。

穿鞋,推门上路,也是种活法。

谁多谁错,看的不是嗓门,而是路走的有多远,想的是否足够周全。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阿筝在接受自己的生活,

他们一边接受,也一边选择。

也有无数的芮,在默默进行着什么,

那些渐渐远去的背负,不仅是注定逝去的青春,

也是一种,严肃且决绝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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