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富豪与官家争斗：从钱晔官司看明代世态上

作者：史遇春

上

事情需从《明英宗实录》说起。

据《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之三百十记载：

明英宗（朱祁镇）天顺三年（公元1459年）腊月十二（公元1460年1月5日），直隶苏州府知府杨贡被罢职为民。

说到“直隶”，需要简单解释一下：

这里所谓的“直隶”，特指“南直隶”，一般简称为“南直”。

南直隶是明朝处于南方、直隶于中央六部的府与直隶州的区域总称，是明朝行政区划中的两京地区之一，之所以称之为南直隶，是为了区别于北直隶（一般简称为“北直”）。

南直是南京及其附近的府与直隶州的统称；北直则是京师（北京）及其附近府与直隶州的统称。

北直有八府二直隶州：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顺德府、大名府、广平府、永平府，延庆直隶州、保安直隶州。

南直有十四府四直隶州：应天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徐州、滁州、和州、广德州。

《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中，对于杨贡罢职为民的事情因由，也做了简单的记述，大体如下：

早先，常熟县有一富民，名叫钱晔。此人与权贵人等结交为友朋。通过权贵的关系，钱晔向朝廷捐献米粮，被授予都指挥使司经历一职。

都指挥使司，是官署名，简称都司，属于行省三司之一，是明代地方最高军事领导机构，是明太祖朱元璋为强化中央集权，在地方设置的军事机构，类似中国现代的军区。

经历，是官名。明、清两代，都察院、通政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设置经历一职，掌管文书的出纳。

钱晔能够在“军区”单位执掌出纳文书的事务，虽说他的官职是出钱捐纳的，但是，可以推知，他大概不是目不识丁的，他应该也是识文断字的。这一推断，在后文也可得到印证。

捐纳都司经历之后，钱晔平日居家，生活奢侈，还常常僭越逾制。

僭越逾制，在等级分明、制度森严的旧社会中，是法所不容的。

生活上僭越逾制之外，钱晔凭藉其家资富厚、又捐有官职，所以，他在乡间，还多有仗势欺人之行。钱晔平日的行事，对乡民多有侵害。

钱晔如此这般的行为，传到知府杨贡那里之后，杨贡对他很是嫌恶，想将他绳之以法。

正好，有人上告，诉钱晔有犯行。

于是，杨贡就将钱晔收捕，对其进行拷打讯问，并获取其僭越使用的器物作为证据，拟定奏章，上奏其不法之行。

钱晔当然没那么容易就范，他也捏造文字，上奏朝廷，说是杨贡对自己施行酷刑，有违国家的法度。

为厘清双方各自上奏的是与非，朝廷命令锦衣卫派遣所属官员前往苏州，调查相关情况，并会同巡抚、左副都御史崔恭对上奏内容进行核实。

崔恭与钱晔私下交好，他对杨贡有所衔怨。于是，崔恭擅自上奏，其间多有虚浮不实之词。钱晔被械系，押送京师。崔恭还弹劾杨贡苛刻残忍，说是其所上奏的钱晔之事，大多失实。

随即，杨贡对崔恭进行了反击，他上奏朝廷，说是崔恭受贿卖法。

于是，朝廷再派锦衣卫、刑部一同前往，查核前后的是非曲直。

结果，崔恭精明，用计脱身，未受处分；杨贡被逮押下狱。

当时，都察院有赎徒还职（大约就是交钱免除徒刑，恢复职位）之例，原本杨贡可以依例处分，但都察院说杨贡惨酷不仁，不能用平常的法律对待，结果，杨贡被罢黜为平民。

《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中的记载，相对简单，这一事件中的许多细节，都无从知晓。

关于此事，明人杨循吉在《吴中故语》的《钱晔陷杨贡》一节中，有更为详尽的记述，这里，不妨从下文来仔细看看。

话说，钱晔在吴地的豪富，是众所共知的。

因为家财豪富，钱晔入赀，捐得浙江都司一官职。

有钱有官，钱晔的豪奢压到乡里，本邑无人能出其右。

有一次，苏州知府杨贡前去拜访朱汉房御史（或即明代的巡按之官）。

那天，正好钱晔也在御史家。

在座的钱晔，穿着打扮鲜亮华美，言谈举止清新高雅。

杨贡不识钱晔为谁，仅凭其外观，还以钱晔为达官贵人。于是，杨贡当座向钱晔敬酒。钱晔也受之不却。 

待钱晔离席归去，杨贡向主人询问，在座华服雅言者是哪家大人。

御史回答，说是本地捐官的富人钱晔。

自古及今，等级森严、尊卑分明，这是传统，也是根性。

杨贡为一方之长官，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向捐官的富人敬酒，而且，这捐官的富人还坦然接受。

杨贡觉得，这样的事情，很没面子，也有失自己官家的体统。

知道钱晔的身家之后，杨贡就马上后悔自己的行为，并痛恨钱晔的不敬。

为此，杨贡还十分不悦地说道：

“这人也不过就是我治下的一介小民而已，他怎么敢和我平起平坐？”

于是，杨贡便对钱晔有些痛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