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道,当不能直面自体的虚弱时,不仅可能会制造出非常复杂的心灵世界,还会有自我欺骗,会把“我不好”这个信息投射到外部世界,变成“你不好”。
一个心灵虚弱的人向心灵强大的人找依靠,是从自恋走向依恋的开始。和自体的虚弱相对应的是自体坚韧,所谓坚韧,就是不管强弱的感觉如何侵袭自己,都认为“我能行”。
故事
继续讲故事,一位美国军人,二战的时候是飞行员,战场上英勇无比,不怕苦不怕疼。但70来岁时,他去意大利旅游,在街头被偷了钱包,一下子变得瘫软如泥。
这位军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掩饰他自体的虚弱,这一点他做得很成功。可是,钱包被偷这件事一下子击穿了他,让他呈现了他的虚弱。
这是瑞士心理学家维蕾娜 卡斯特在她的著作《克服焦虑》中讲的故事,她称之为“反恐惧行为”。
意思是这位军人实际上总是处于恐惧中,可他不想要这份恐惧带来的虚弱感,于是走向相反的方向。越是恐惧,越表现的英勇无畏,但当英勇无畏不能控制自己生活时,恐惧就会瞬间击穿他。
在卡斯特看来,各种夸张的冒险行为,都是“反恐惧行为”。恐惧带给了人自体虚弱感,为了对抗这份虚弱感,有些人表现得异常强大,可这份自体强大感是不够真实的,自体虚弱感才是这种冒险行为的内核。
这样的故事,从自体的角度看,可以看出自体的虚弱、强大和坚韧。如果从关系的角度看,还可以看到,另一个极为关键的东西,关系中是爱占了主导,还是恨占了主导。
如果爱占主导的关系,自体的强大与虚弱,不是那么重要,但如果是恨占了主导,那么自体的强大与虚弱就非常重要。
像战争行为和被偷钱包这样的事情中,这位美国军人和别人构建的关系,都是恨占主导的行为。在恨占主导的行为中,就藏着毁灭的可能。
我强大,就可以免于被你毁灭,甚至转而去毁灭你;我弱小,就可能会被你毁灭。
前文讲到自体虚弱感会带来羞耻与恐惧,恐惧是害怕被毁灭,而羞耻是希望自己强大却做不到。
婴儿本来想象自己是全能的,结果发现自己事实上是虚弱的,这种对比和落差会带来巨大的羞耻感。
自体的强大与虚弱,是一个维度。在维度的顶端,是全能自恋,还伴随着毁灭欲;在维度底端,则是彻底的无助感。
所谓彻底无助感,就是当被毁灭的时候,毫无能力保护自己,只能任凭别人摆布。在这个维度底端和顶端的中间部分,是等级不同的自体强弱感。
像这位美国军人,他以前的无比英勇、不怕疼、不怕苦,都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自体强大感,甚至全能毁灭感,这是为了避免跌落彻底无助中,但偷钱包这件事,一下子让他体验到彻底无助感。
这样的事情中,我们还可以说,被攻击者有被迫害焦虑,他觉得攻击方不是简单攻击这么简单,而是像在迫害自己,想毁灭自己。
武老师认为,从最极端的意义上,会觉得攻击方像死神一样无所不能,而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这时,被迫害焦虑就会发展成被迫害妄想,就是觉得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由某个人或某个力量构建了一个体系,想致自己于死地。
被迫害妄想,实际上是将自己的“全能毁灭欲”投射了出去。自体的强弱,是我们难以面对的,此外,关系中对客体的恨意也是很难面对的。
自体的虚弱,让我们觉得“我没有力量,我弱小,我很差”,而我们在关系中对客体的恨意,则让我们觉得“我是邪恶,我是坏的”。
在“命运”主题中,我们讲自恋可以基本分为两种,我是对的,我比你强。现在我们看到,我比你强,是为了追求自体的强大;我是对的,是为了避免关系中的恨意。
前文讲过,活在一元关系和二元关系中时,我们会把自身的“坏”投射给客体。所谓“坏”,也就是两种:自体的虚弱和对客体的恨意。
这两者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当关系中恨意太多时,“我”就必须追求强大,否则就会被压制,甚至被毁灭。
这时就构成了一对矛盾:为了自己的强大,就得留住自己的恨意,并学习在关系中去表达,然后去击败别人,而不是被击败;可通过表达恨意增强自己时,就会觉得自己“坏”,并惧怕破坏,甚至毁灭关系或客体,因而会倾向于压制恨意。
这一对矛盾,从逻辑上讲会分化出4种人:有力量的好人、缺乏力量的好人、有力量的坏人和缺乏力量的坏人。
但当关系中的恨意太多时,还可能会催化出两种人:缺乏力量的好人和有力量的坏人。
前文一再讲的中国式好人,实际上就是缺乏力量的好人。我们一直被倡导做好人,然而看中国历史的话,你会发现,有一些有力量的、活在全能自恋中的坏人,却创造了历史,经典的人物,如朱元璋,刘邦等。
当关系中的爱意占了主导时,事情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有力量的好人,就会涌现。并且,我们还需要明白的是,爱意其实是恨意的转化,恨意是爱而不能。
所以,所谓的爱意占主导,武老师认为实际上就是,生命力可以在关系中充分展现,当生命力能在客体和自体之间被容纳、被看见并建立链接时,这就是爱意。
于是,再一次指向,文章倡导的东西:不要惧怕表达生命力,不要惧怕表达恨意,关键是不要把恨意变成破坏行为,这样孤独失联的恨意就是黑色生命力,就可以因为被容纳、被接受,而转化成热情、创造力,也就是白色生命力。
我们用这些观点来,看一则新闻事件,一位在读博士生,因为无法忍受导师的“奴役”,投河自尽。
这是一件严重双输的事件:这位博士的自杀,太可惜了;他的导师也遭到了惩罚,首先是互联网上的攻击,接着学校也暂停了她招收研究生的资格。
根据新闻中提供的一些信息,我们会发现,这位博士常常需要为导师干活,其中包括:周末去导师家打扫卫生、装窗帘,平时打扫办公室卫生、为导师拎包、拿水、去机场接送机、陪导师逛超市、擦车,给导师熟人家的孩子做家教,陪导师应酬等……
这些琐事严重侵占了这位博士生的时间,让他做不好基本的科研和论文写作,最终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关于这位导师的做法,我们暂且不讨论,武老师说说这位博士,从他的微信记录中可以看到,他基本上没有做抗争,可以说他是一个过于善良的孩子。
然而武老师认为,这样的所谓的善良,很可能是软弱,如果并非是出于善良,而是因为自体的虚弱,不敢去抗争,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把软弱当成善良,进而失去了抗争的意识。
武老师甚至还可以推测,如果没有充分意识到巨大的恨意,结果这份恨意就很可能转过来攻击自己,导致更为严重的结果。
你以为的善良,可能是软弱;你以为的恨意,可能是力量。武老师在微博写下这样的句子。
如果我们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就可以在现实中表达自己的恨意,开始去做“坏人”,并不断锤炼自己的战斗能力,从而逐渐掌握自己的力量,最终这份力量不会导致破坏,而是导向保护自己、伸展自己,并会促进关系中的连接。
特别是当面对“剥削者”时,你能表达恨意,能捍卫自己的边界时,常常会获得对方的尊重,最终会促进你们的关系。
相信很多人会有这样的经历,你本来担心自己的攻击会破坏关系,没想到酣畅表达了攻击后反而赢得了对方的尊重。武老师觉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
要做到这些,首先要意识到作为一个你以为的好人,你心中很可能就有你难以面对的恨意。
总结
1.自体的强大与虚弱是一个维度,维度顶端是全能自恋,并伴随着毁灭欲;维度,底端是彻底无助感,中间部分是等级不同的自体强弱感。
2.如果恨占了主导,自体的强大与虚弱就非常重要。爱占主导的关系,自体的强大与虚弱,就不那么重要,孤独失联的恨意可以因为被容纳、被看见并建立链接,而转化成爱意。
3.在现实中表达恨意,同时不把恨意变成破坏行为,不断锤炼战斗力,从而掌握力量,最终导向保护自己、伸展自己,并促进关系中的连接。
思考
善良的旁边可能是软弱,恨意的旁边可能是有力量,但会觉得自己是“坏人”,并且害怕破坏关系或毁灭客体,所以倾向于压制恨意。
你心情不好,就找那个让你不爽的人,要宣泄,憋出内伤就不好了。——脱不花。想象我自己糟糕活着的样子是什么样呢?四肢僵硬,脸上无光,没有生命力。
那有生命力的是什么样子呢?就是自己的能量,可以自滋养自己和滋养关系。自己能在关系里,看到别人,看到自己。表达自己的情绪,表达自己的生命力。
前文说到了解梦,有两种人无梦:一种是做真正的自己,按自己的想法办事,不纠结;第二是,逃避自己,不敢面对。
我前一段时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手机电量只剩个位数。然后瞬间变得无比焦虑,那么这个手机电量,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梦见自己的虚弱,为自己的虚弱感到无比的恐惧和焦虑。
其实我更多的生活在一个社会领域,在这个领域运用的是权力规则,目的是就是争夺,在这个圈里,在这个事情上,谁说了算。
而在这种争夺中,我常常面临的就是失败,这是这种失败,让我深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和无助,这引发了我无限的恐惧和焦虑。
而实际上,我其实没有能力面对我的虚弱,或我在现实中太追求我的强大而忽略、漠视了自己虚弱的一面。然后通过梦境,告诉自己自己虚弱、无助。
最近一次合理表达恨意,建立连接的事情,是一个同事在办公室不穿鞋脚臭,当时他身边就只有我跟另外一个同事。我就感觉到了,然后就直接说了出来。之后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链接,可能就比别人之间的链接要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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