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世家(短篇小说)

去年国庆,突然接到合肥五弟的电话,说他的母亲去世了,如果能抽空,让我后天来参加告别仪式。

五弟陆明是我的堂弟,是后伯母生的。前伯母有四个孩子,一个大姐,三个哥哥,排到他老五。

我和老伴乘动车在合肥南站下车,陆明的儿子陆文龙在出站口接我们。小不点长成大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帅哥。

一路上,陆文龙打开了话匣子。他没考上本科,上了专科,物流专业,现在在一家大型物流公司工作。

“你算是继承了你奶奶的事业,”我对陆文龙说,“你奶奶拉了一辈子板车,她是物流界的老前辈。”

后伯母是个粗人,个子比伯父还要高,不会做针线,不会炒菜。拉板车是她的拿手活,男人也赶不上,拎起百十斤麻袋如同抓小鸡。

我的祖父是建筑界的大亨,商号“陆永记营造厂”。南京解放,陆永记资产被国家没收,家境随即衰落。母亲无力供我上学,求助于在合肥工作的伯父,于是我从南大附中转学到合肥七中。

伯父五个孩子,现在又多了一个我,一家八口人,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后伯母拉板车的收入不上交,因为是后娘,怕老来没着落,一块一块地攒着,锁在她的一个小木匣子里。为此,伯父和后伯母经常吵架,有一次,伯父气得把头往墙上撞,流了血。

我们住的是“干打垒”房,冬天透风,被子薄,冻得身子发抖。后伯母把她车上的篷布盖到我被子上,暖和了许多。

伯父在房子后面开了一小片荒地,种上菜。我每天天不亮就要给菜地浇水。粪桶太大,只能挑半桶。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后伯母把水舀得满满的,拿起扁担挑起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不能挑那么多,你骨头还嫩,会把个子压矮的。”但是她不能天天来帮我,有时候天不亮就要出门。

这样,我和后伯母就建立了感情。星期天,我跟她一起去远处拉车。有一次上坡,她把牙咬得“格格”响,幸亏我上得快,要不然,那天的车非翻到沟里不可。

有一天晚上,后伯母迟迟没有回来,我连作业都没做,沿着她以往回来的路去找她。原来,她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妇人,老妇人心脏病发作,她把老妇人抱上板车送到医院,又到老人的家里通知,等到一切安排停当才回家。

第二天早起,所有亲戚朋友同乘一辆大巴前往火葬场。在灵堂举行遗体告别时,看到后伯母原来那么健壮的身躯变得又瘦又小,我不禁心里一阵酸楚,一弘泪水夺框而出。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老妇人,抱着后伯母的玻璃棺失声痛哭,一问,正是上次后伯母送往医院的那个老人家。

抡到陆文龙致悼词,他没有照稿念,只是一脸严肃地说:“奶奶,你一辈子拉了那么多活,现在,不用人工拉板车了,我们公司启动了欧洲班列,你没有拉完的活由我们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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