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洒秦淮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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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许这样的停顿。我从日常例行中抽离出来,想到了一种静。它具有一种深沉的力量,于是我被这种静控制着,脸色、姿势、脚步都变得很静。我感受到秦淮的河水穿过桨声灯影、六朝粉面与丝竹清歌流经我的全身,我的血液又流经它的体内,如此亲密,密到我逮捕不到任何遣词造句的意识。

  我描绘自诩的深情是:选择一辆单车,尝试各种不同路线,将终点永永远远地选在秦淮。我来到这里,只为了尽心尽力做好一件类似朝拜的事情。早间,在不会给人带来生存压迫感的建筑下穿梭着操着当地方言的人,各司其职,各得其乐。街道宽敞整洁,还有成排梧桐相映,自然是美的。我抬头仰视日头高照,感受到如同高僧偈语般的神秘莫测。这个存在于世界各地的太阳,怎会在此显得如此别致。我将自己清空,用爱注满,缓慢地打量着沿途街景。越走越久,静也就越来越纯。在无人干扰的思维里,情感渐趋饱和,连最后一点意志都让位给衷情。放眼一望,这个老城区都是上世纪的建筑,显现出执于生活的宁和,又铺张了文化底蕴的规程。顿生卜居为终老之计的念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任由这般心思翻涌。午间,我随意找了家饭馆,点了一份鸭血粉丝汤与桂花糕点。坐在饭桌前,长久而沉默地凝视眼前流动的人群。我仿佛是从寂寞的源头看到了寂寞的将来,我独自在这里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活动。无言中想起一些人,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们坐在我桌前,和我谈谈近日动向。里面有人笑的方式很特别,微微抬头,笑而不语,一种端然的自信腾空而起;也有人满心而发地笑,微染红晕;也有人带着轻蔑实则柔情地笑。我都记得。也愿把这些算作儿女情长,就此沉溺,仿佛是古代文人醉醺醺地游荡在朱粉玉楼里,往往经岁迁延。没人知道我呆坐半晌的功夫间想到了什么,突兀见我沉默,比天空更深的沉默。晚间,我终于来到如鸣佩环的河畔。玉钩栏,香阶畔,楼头月,想必也是见惯了画阁销魂与高楼目断。古代与现代的游人们不谋而合地嬉游醉眼,不管那微雨濛濛乱扑行人面。那些迷幻的灯光发出奇异的光芒,我忍不住无视周遭形形色色的一切,只是单纯地被各种颜色所吸引。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我总觉得这里的风物都是具有独立的审美意蕴,不是人为可以冲刷的,现代化服务行业形同虚设。或许是被繁缛高华的诗歌长期簇拥着,形成一种不可名状的自信,以一种非凡的静来显示自身的态度。它不紧不慢地承受商业文明的入侵,又优雅端庄地呈现一种姝静。

  我灵敏而迅速地抓住这点难得的静,让自己全身心地浸入,思量着往后也能在别后忆相逢,魂梦与君同。我随性而走,偶尔见乌衣巷门口翘起的檐角,只觉得天地柔软,愿夜夜如此。接着无意中发现花木扶疏处有一个极为袖珍的庭院,寂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星汉。难得有比较明显的清静,我就此坐下。从这里可以近距离看到摇摇荡荡的花船在水面上慢悠悠地前进。我不禁漫想着曾有怀着天涯旧恨的女子在此娥眉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低按小秦筝,说尽心中无限事。周围的夜景都是她熟悉的,所以她不会选择东张西望,只听任清凉的河水将她浮载。她极度希望被人读懂,此番心事终究是意难平。我总觉得她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这几百年的风雨并没有驱赶走她不甘的魂灵,于是她用着哑语告诉碰巧路过的我。不管我是否能够感同身受,她都这样悉数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高于她的文化知音,我所能做的就是耐心听完。这样陌生的切己交谈中,我进入到一种清空的启悟里,同时触碰到某种热情。有一种无法丈量的复杂心绪,无需寻找,自行涌现。

    世间竟有我这样痴呆的人,徒步在这里兜转,不去热门景点,只凭着一点文化基础在这里臆想。阅读积累与特殊兴奋让我肉体与精神保持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律动。我绕着石栏一直往前走,而石栏下的秦淮水也在不知疲倦地流动。此情此景,仿是神赐。倏忽想起希腊一首诗歌:“当你启程前往伊萨卡/但愿你的旅途漫长/充满冒险/充满发现”,对一个地方的眷念就这样以一种古典而含蓄的方式一声不响地被表达出来。

    我不知为何近段时间总是频繁想起南京,或许是过分的安静反而呈现更为强烈的存在感,进入到绝对的孤独里面,完成一次灵魂的修身养性。只是那些大段大段的叙述,只能发生在心里,没人知晓与分辨。默默承受着这份无法言说的孤独,我再次挖掘到内心更为隐秘的深度,有让人觉得分外有依靠。在南京中一个人的行走,我触及到生活之外的延续,是另外一种激动人心的事实——在异乡取得与灵魂的交流。

    通过景致的静作为介质,我隐晦的个性与特质类似于月亮一样发出光泽,并反射到我的内心天地。宛如哑谜。惟愿这份心意更为漫长些,我不愿就此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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