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古桥

        从化曾有座石海古桥。它曾对从化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它与从化古驿道乃至小海河(明清时期称作曲江)流域数百年的人文历史,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的故事,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和有趣得多。

        石海古桥的位置,当地满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记得。古桥正是在今天从化温泉镇石海村石海桥下游约五百五十米处。而古桥下游约五百米处,正是韶盖水汇入小海河之处!

        石海古桥的东岸桥头,种有乌榄树,西岸则种有榕树。如今,古桥虽早已消失,但东岸依然挺拔着一棵超过两百岁的乌榄树。西岸,一棵超过一百四十岁的古榕树(挂牌标记为145岁),依旧根深叶茂。真可谓,古桥不知何处去,古树依旧笑春风。

        就在数十年前,石海古桥西岸可不止一棵古榕树呢!石海村老爷爷邝炽相告诉我,本来是有两棵古榕树的,有一年小海河发大水把其中一棵冲走了。邝老今年虽然只有73岁,但他对石海古桥印象颇为深刻。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古桥与韶洞溉洞古驿道紧密相连,邝姓村民过了古桥,沿着水口岭(俗称黑山)的山脚直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凤院,一个小时就能抵达街口去趁墟(赶集)。而河西的凤院村民过了古桥,沿着溉洞古驿道直走,走到“狗乸头”山脚下,便会看见一块指路石碑,上面刻着“往左韶岗乡,往右韶溉乡”等字眼(应为民国时期刻制,石碑现已消失)。

        89岁的凤院老寿星欧阳灼松,也证实了邝老的说法。他还补充了一点,那就是凤院古茶亭的故事。原来,在凤院村与石海古桥之间的古驿道、水口岭的山脚下,曾有一座茶亭供来往行人提供喝茶、歇息和避雨等服务。古茶亭在水口岭山脚那棵古榕树旁,在新中国成立后被拆掉改建成村集体林场大院子了。日军侵略从化那一年,石海古桥的石基桥面被炸毁了,乡民用松木梁柱等修补和加固。当时桥底还有石基石墩,桥面却已是木桥。日本骑兵杀进凤院村的前夕,他的父母急忙带着全家老小,一路推着鸡公车、手推车,跨越石海古桥,躲到韶洞大尖山附近避难去了。

        75岁的朱昔洪,对于邝老提到的溉洞古驿道、“狗乸头”山脚、指路石碑等等,印象同样非常深刻。因为这是他儿时跟随父辈祭祖的必经之路。而石海古桥,也是他小时候每年必经之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那些年,每到清明节那天,朱老便会跟随父辈们跨过石海古桥,沿着溉洞古驿道往韶盖水的上游走,最后抵达石南村茶岭队后山——百足岭,去祭拜他的曾祖父。对于石海古桥,朱老一直心存感恩和敬畏。

        同为石海古桥的历史见证人,邝炽相要比欧阳灼松和朱昔洪这两位大哥,见证得更残酷和彻底。石海旧桥在1968年开通之后,邝老亲眼目睹了石海古桥逐渐冷清,并迅速倾颓在次年雨季的洪水之中。他还参与了古桥的善后工作,就是帮忙清理桥墩的古松木和梁柱等。他说,石海古桥那些古老的松木和梁柱,都不必上交集体,他们都扛回家当木柴烧了。“燃烧的时候,还能闻到松香呢!”邝老感慨地回忆道。石海古桥究竟初建于何年何月,后世无从知晓。但它消失在何年何月,邝老是心里有数的。岁月无情,冥冥之中,他成了亲手埋葬石海古桥的人之一。

        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石海古桥一点遗址遗迹都没有了。如今,古桥的桥头两岸,除了那倔强生存的古乌榄和古榕树之外,尽是荒草和野竹。那荒草不仅长得乱,还长得比人高。我站在那株古榕树下,想起了白居易那一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还想起了李白那一句“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古桥一去,不复返矣。

        今天,我们看到的石海桥有两座,一座旧桥与一座新桥(分别于1968年和2009年开通)。两桥均位于国道G355(原省道S355)线的灌村路段,呈东西走向,相距不足百米。桥岸,水口岭青山不改;桥下,小海河绿水长流。每到春天,我们还能漫步于桥上,忆起明代从化大儒黎民表的那首《曲江》:“山色晚幽幽,清溪独放舟。轻风低舞蝶,急雨应鸣鸠。鸡犬桃花岸,人家杜若洲。故园春服好,应不厌经游。”

        我常在想,黎民表家族“一门三进士,四代九乡贤”。那么,通往他老家的石海古桥,在当时应该建起来了吧。遗憾的是,黎民表流传于世的《从化山水六咏》,并没有一首《石海桥》或者《曲江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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