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坐在窗前,窗子是开着的,风刚好能吹到他全身。他又能从这里看到外面的一切。
风吹着他的发际,他随手捋了捋,好像头发归位了,又好似在梦境里,手根本就没触摸到发梢。
他的心完全被快乐所代替。他参赛的作品《落日的黄昏》,在市级比赛中拿了头奖。头奖可不简单,也许别人认为没什么,在他心里却意义非凡。
他知道这一路走来,所付出的艰辛。他只是一个小焊工,却靠闲暇,把文字舞成了笔端的丝线。
当他说出出身时,有许多人张开的嘴合不拢了,抬起的腿收不回。“不符合逻辑、不符合逻辑……”喊着,神经兮兮地跑着走了。
黄昏的夕阳,照在东厢房的格子上,又反射到正屋的窗前。桌子上放着的那本新书——《落日的黄昏》,被照了个正着。
此时的落日、夕阳,在他心里不只是虚应个景,而是开满了人生的整个春天。
他随手掀开那本书,欣赏起文中的精彩片段:石榴树刚刚发芽。浅红的、嫩绿的小芽,绿油油、滑溜溜的。在夕阳下,如无数个散落的贝壳,发着银光。
两只小鸟飞过来,在枝头扑棱棱追逐着。笑声惊醒了沉睡的花蕊,只一瞬间,红色的石榴花开满了枝桠。
他合上书,闭上眼,小时候的情景来了。邻家小女孩樱子,拿着个烤红薯闯进院子,扯着嗓门喊:“村子、村子,你爱吃的烤红薯,你在哪?”
“这里,这里。”说着就迎上去。
“你爱吃的烤红薯。”
“烤红薯。”说着就是一口。
“吃嘴猴、吃嘴猴,皮还没剥呢!”
村子咧嘴一笑,忙把吃进的红薯又吐出。遂又把接出的如屎状的红薯 ,就往樱子嘴里塞。
樱子捂住嘴,做了个呕吐状,又大声叫:“你者没良心的。你再这样,以后我不给你玩了。”说完她把小嘴一撅。
“以后臣妾不敢了。”小樱子伸手就打,“哪学来的词,谁是臣妾。”樱子十岁,村子八岁,樱子自然比村子更明白。她内心虽然对臣妾有些懵懂,但已经知道了,臣妾就是给人家当老婆。
转过身,接着又笑笑,“你拿什么娶我?”
石榴花开得正好。村子跑过去随手一折,石榴枝就断了,又轻轻一弯,成了个满月,两个接头一系,成了一个硬行的花环。
村子把花环毕恭毕敬地举过头顶,又仰着脸看着樱子,腼腆地说:“这个当项链,总可以了吧!”
“那你得给我戴上。”村子伸手就把开着红花的项链套了上去。
樱子戴上项链,一转身羞羞地跑了。村子站在原地,“我有老婆了、有老婆了。”
第二天早上,樱子亮着嗓门在门外喊:“村子上学了。我在门等着你呢!”
村子在睡梦里听到是樱子,一骨碌坐起来,眼一揉,系上鞋带,就往外跑。他们要赶到三里外的镇子上早学。上完学再步行赶回来。也不完全步行,偶尔有时会骑上樱子家的自行车。
大多数情况下由村子来骑,樱子坐在后面。一路上干坐着,停闷得慌,樱子就会不着调地喊几声:“谁说女儿不胜男,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村子听得急了,也会接着大吼一阵。
“你者唱的是什么呀!像驴叫唤。”
村子说:“你才驴叫唤呢!我这是十八湾,要湾一个好老婆。”
樱子说:“再贫嘴。”说着往后背就是一掌。
村子说:“不敢了。”说着双手做了个投降状。车子也跟着扭起来。
樱子说:“看把你能的。不鬼了吧!”
村子不吭声了。因为前面玉米一人那么高了,齐腰结着棒子,就连脚下的野草也发了疯似地猛长。
他每看到这些情景,心里便涌出一种孤独、害怕,后背也感到阴风阵阵,再加上有时庄稼地传来几声自然的声响。
他更是神经紧张,不由把车轮蹬得翻飞。可偏偏这时又总是蹬空脚凳。也不全是这样,有时又顺畅无比,他完全成了壮年,把车子蹬得翻飞,“哧喇喇、嘎嘚、嘎嘚……”
车子“噔”一个下坡,又一个上坡,樱子在后面颠得要命,不由尖叫“你骑这么快,不要命了。快停下、停下……”
村子完全入了魔,背后只有无数个小鬼在嚎叫,那里还能容得下樱子喊叫,只是拼命舞着车子。樱子急了,伸出小手照他后脑勺“啪”就是一脑瓜子。掌声落,“刺啦”车子停。
村子用袖子拭着汗,大口喘着粗气。
樱子说:“村子你怎么了?来你歇歇。”
这次有樱子来骑,他就坐在后面喘着粗气。到了开阔地带,村子渐渐回过神来。
看着樱子一高一低、歪歪扭扭的后背,脑子也开始胡思乱起来。
一下子仿佛自己大了,樱子也大了。一会他在前,一会他在后,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走在太阳升起的早上 。走累了,就背对着背靠着,面对着朝阳。此时田野里孤零零的,连蚂蚱都停了飞舞,蟋蟀也断了歌唱。
小学上完上初中,初中上完两人又以优异的成绩被高中破格录取。他们大了,逐渐成熟了,可他们并没隔阂,偶尔斗斗嘴,也熬不到早上。
有一天在月圆之夜,小樱子问村子:“你喜欢我吗?”
村子说:“喜欢。”
小樱子说:“爱就大声点。”
村子说:“我爱你、爱你。”
小樱子说:“你给我戴石榴花项链可不行了喽!”
村子说:“我给你买银的。”
小樱子说:“那还差不多。”
只可惜在二十年前,村子家境并不好,村子只为樱子买了个银项链,他们就欢天喜地的步入了洞房。
二十年过去了,政策好了,人民福裕了。前几日村子和樱子去了县城,在人民商场东方神韵专柜,买了一套硬家伙——金项链。
樱子下班回来了,瞅见村子还傻坐着,上去就抱住他说:“我饿了老公。”
村子望着樱子漂亮的脸,如做一梦。回回神,接着说:“给老婆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