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告别,不只是再见7.1

{余曼}

习惯不了的现实,总会做一些奇怪而相似的梦。

人总是犯贱的,现在每一次想起来都只有深深的悔恨和愧疚,然而再多的愧疚都回不到过去,无法改变什么。该死的事实就是,我把自己的哥哥给害死了。把这世界上唯一爱我、和我相依为命的人给害死了。

航行经过一片白茫茫冰雪覆盖的山岭,忘记了身边沉睡的人,梦中只见麋鹿的犄角划过深绿的灌木,你赠与我的宝石项链,掉入湖水就化成了水滴,过去已去,未来还没有来,现在,我在这里。

曾经那些陪伴着的日子,那些一起看过的风景,以及,那,挂在屋檐的风铃,恍恍惚惚中觉得貌似都在,都不曾改变。

你留下的脚印,我默默地试着深浅,偶尔,就那么不经意间地,看到了你在前面行走的身影。抬头愣愣地盯着你的后脑勺,固执的以为你一定会转头,然而你没有,你只是留下一个笔挺的行走的背影。

我眨一眨眼睛,你又不在哪里了,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回头看看,发现这条路上,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可能呢,他一定在的,只是你们没有注意而已。不信,你们看我还踩着他的脚印呢……低头,什么也没有,没有他的脚印,甚至,我的脚印也没有。那么,他是如何离去的呢,我又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呢?

我想,他一定在的,在离我不远之处,只是现在被什么遮住了。对,就是这样,只要我沿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就一定会找到他的,他或许就在等着我呢。

往前走了好久好久,然而,周遭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那么,你到底被什么遮住了呢?”还是就在我身后,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转身,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我自己的脚印……当我想要仔细看的时候,我却困了。

醒来,先闻到熟悉的香味以及温暖的触感,慢慢睁开眼,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

噢,是你允诺要回来的日子,他们都忘了,只有我记得,看吧,我对你好吧。

打开房门,看到妈妈在厨房,轻轻走过去问了一句:“妈,他回来了吗?

就在妈妈转头的瞬间,她消失了,留下冒着热气的锅和不知所措的我。

熙攘的旧时街道,赤灯笼挂地满满,落空在茫茫人海,你向我索取答案。其实什么也没有答案,哪里会有什么答案,能给你的就只有:

杨柳月光、桃花如海。


{陈炯}

理想如一串一串的肥皂泡,荡漾在我们眼前,一根现实的针便轻轻地逐个点破。理想破灭时,生命也自然化成空影。

阿生接到小曼的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店里。他接了电话就和我说帮他看一下店,他去接一下小曼。

我说好,还笑呵呵地和他开玩笑,“不怕我顺手牵羊把你的手机给掠走了?

他潇洒地摆了摆手,“随意。”给我留下一个背影就走了。

谁都不会想到,那个笑话是我们这对好兄弟最后的对话,那个吊儿郎当的背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没有人见到阿生的最后一面,警方也不让。说是此次事件情节比较恶劣,怕影响社会舆论。

我冷笑一下,出了事情你们倒是知道怎么遮,早干什么去了。但我知道,这时候,怪谁也没有用。而且对方是警察,除了遵从,我们别无选择。

谁也不知道的时差中,我们就永别了。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场景:

阿生坐在一个白色的热气球上,慢慢地上升着。他看到山脉、河流、村镇和田陌,一点一点地远离地面,远到看不见人世纠纷,只知道山河的平静辽阔。

你在高处看着我们,你已经没一点贪嗔痴爱,而我们匆匆忙忙,都还在路上。没有目的地在横冲直撞。

在很久之前,我们两个傻子说等到我们老了,一个送另一个走千万不要悲伤。大老爷们不该哭哭啼啼的,不让就会被对方笑话。

然而,听到你离开的消息时,我有点恍惚。我以为我会大喊大闹地为你讨个公道,然而我没有,我只是心内咒骂几句。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懦弱,或者为自己找个借口,说的好听一点就是理智。

人在无奈的时候,总会为自己找些借口。不是为了让别人信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退缩的理由。欺骗的,是自己。


{余曼}

佛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不信佛,但我信命。

有些人是注定要孤独的,不论有多少人曾经试图靠近,不论如何挽留,命中注定与之相伴的,是孤独。无法摆脱,无法改变。

没什么可以计划的,因为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的。令我们手足我无措的,不是过程的艰辛,往往是结局的斩钉截铁。既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忽略的,是过程。

在停尸房里,三个警察站着。我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盖了一层白布,脸也遮着。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那不是恐惧,是不愿意让自己相信。然而,后面有人推着我,好几个人进了门。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进去,站在一边,没有靠近。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像个傀儡一样跟着大家进进出出,没有思绪,身体机械地移动。

当我意识醒过来的时候,我站在海边,海风吹醒了我。我打开余生的骨灰盒,手触到灰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

旁边有个人站着,说了句“你终于有反应了,小曼啊,哭出来吧。”

我看不清是谁,此刻,也不在乎是谁。

我把手举到半空,风吹落我指尖的重量。忽然就明白了,生命中有些轻与重难以估量。

就像年幼的我们,总以为全世界都在绕着我们转。当长大以后,最先发现的,那就是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我们的喜怒哀乐。

我们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唯一、是独一无二,无法替代、无法复制。当我们发现现实不是这样时,就会在领悟中成长。

我们会以为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努力地瞎忙活着。过着一天天或同或异的日子。停不下来,也不知道停下来之后要去做什么。

以为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与嘻嘻哈哈中,就会度过自己可有可无的一生。

有一天,当我们坚定地以为一直会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突然离开了。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我们首先会无措、会愤怒,然后就会有沉重的悲哀与无力感一下子涌上来,把我们的心灵防线压垮。

我眺望远方的海面,海面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大海不会记得它容纳了多少。在海水鱼阳光之间,海水不会在乎它还容纳了很多的思念与归宿。


{陈炯}

当相似的情景平铺在眼前,也许会像钥匙顺时针转半圈,开启了某扇情绪的阀门。匀速转动的齿轮卡了带,突然在那一刻停滞不前,成为了记忆中永恒鲜明的定格。

离开海边的时候,我把车窗拉下。后视镜渐渐拉长的景深里有许多或幸福或忧伤的路人,一个一个的幸福和忧伤组成了我们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

阿生啊,不是说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可可西里无人区闯闯的吗?就我们兄弟两个,去展示一下我们的男子气概。“现在呢,你就不去了?”

我的鼻头酸了一下,我深吸一口气,看坐在旁边的小曼。她没有声音地,安静地流着泪。眼睛里没有光,似乎连哭也是无意识的。

生命中的那些阴差阳错,或许在模糊的视野之后,就只是路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经常自己一个人去观看海港景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心里搔出,触摸到发自整个海港那无比广阔的胸膛的喟叹。

马达轰鸣、人声鼎沸。每当我捂起耳朵,同时就能品味到压迫和解放,内心充满快活的空虚。

在吵闹声中,我捂上耳朵就能听见某些话。

“囧疯子啊,你说将来我们能不能一起拍个穿越可可西里的纪录片?”

“嗨,来啦,我们喝酒去吧。”

“你小子得珍惜现在的幸福啊。人呐,要惜福。”

声线从一片嘈杂中,准确无误地钻进我的耳朵。我知道,是陈炯想我了,他还有好多话还没和我说。

在挂满琉璃灯的日子里,我点着灯在街道一旁等你。雨在我的眼角打转,双眼迷蒙含蓄,夹杂着咸味的柠檬渐渐的远去。

有个疯子在海边大喊:“阿生,来和我道个别吧。别走得匆忙。”

周遭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好吧,我承认,那个疯子就是我。

骨子里的呼吸,溜走,孤独地在巷子里,寻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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