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伙计死了,老伙计又换了一个新当家伙计。这老伙计原是神仙,故下凡度人,变出鬼神不测的方子,世人如何能晓得?这老伙计疮好了,又得了病。把账簿拿出来一看,领资本者共有三千余人。按人下书,说老伙计有病,叫人都回来看病。并无一人回来。迟了一晌,又下二次书,说病重了,看看要死。叫众伙计都回来算账,要收本钱,买卖不做了。并没有一个人回来,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这新伙计,见老伙计的病重,他忽然心生一计,我何不制上一剂毒药,把他毒死。他有千百万之富,我是新当家伙计,现今兵权在我手,总然不能全得一百分,我也得他一分,就是个财主了,便是这办。
新伙计推故回家,把砒霜买上,拿到家里与妇人说:这东西叫做砒霜,人吃了当下将肠子射断。你把这研烂,好好收藏,我明天要用。
妇人说:你买这做什么用?
当家人说:咱们的富贵,就在这上头。老伙计他也没有妇人儿子,并无一个亲人,把他毒死。他有千百万之富,咱们落得些儿,就是富汉了。这害人的事,就是儿女也不令知。
偏他夫妇说话,他的儿子是个呆子,有话就说。在屏风后,听见他父母商议,都听去了。
他毒把这砒霜研开,有人叫门,面前有一个调和罐,随手放在里边。
天晚吃饭,饭门人少一味调和。那当家人掌灯去寻,看见罐子上面有字,上面写的是胡椒面。那当家人把罐子拿来,倒了些,下在碗内。把这饭才吃了,又吃消夜酒。迟了一会,这药性发作了,满肚里疼。有人说是霍乱病,就拿包脚布扭了些水饮了,更疼得厉害;又有人说是绞肠砂,又推打了一阵,越厉害了。只这两遍,已竟过了一个时辰。这时候药性大发了,当家人满院里跳。又是叫苦叫痛,声唤的惊天动地。自己想起,这像吃了毒药的一般。
就问妇人:我早上与你那砒霜,你放在哪里?
妇人说:我正在擂钵里研砒霜,外前有人叫门。我怕人来看见,我见手底下有一调和罐子,是装过胡椒面的,椒面都吃完了,我就装在那里头。我等客去了,再移于别处。送客出去,才把这忘记了。如今还在胡椒罐内装着哩。
妇人说把此话,那当家人把桌子一拍,大叫了一声说:吾命休矣!我方才吃晚饭,尝汤内没有调和,缺胡椒面。我见罐子上写的胡椒面,我各人拿来倒在晚里,我饭后又吃了酒,这药性已竟行开了,又当成砂子霍乱病,胡治了一阵。这时候我的肠子已竟断了。
那妇人说:我听人说服了砒霜吃人粪能保不死,我寻人粪来和水你饮。
那当家人又饮了些人粪水,才不中用,治的晚了。肠子已竟断了,看看要死。这才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拉住他妇人痛哭说:后来教子孙,千万着他勿昧良心,我这就是现报。咱老伙计待我如骨肉一般,并无半点仇气,我无故要拿毒药害他,这是天理不容。说罢绝气而亡。
到了第二清晨,他那儿子出去,坊上人就问他:你父昨晚是什么病?只听声唤不止,吵的我们隔壁也睡不着。
他那儿子说:你们不知道,我父亲给我们老伙计买下的毒药,我娘把药装在调和罐里,我父亲不知道,当调和吃了。
这一个风声扬出去,扬州人都知道了,又把一个新伙计死了。
这几个伙计都是管总的,此时老伙计也不要管总的了。另从底下选人,底下有学生意的一个小伙计,常常恨骂害老伙计的这几个人。老伙计就把他调为新当家伙计,这叫一步登天。老伙计把银钱账目都交与他,把图书也交于他。升罚调遣,任他所为。
这个人比从前那些都有良心,从前那些人,想把老伙计害死,独吞家当,这个人不肯。他见老伙计病的一会儿明白了,一会儿糊涂了。病房内来的人多,这个出来,那个进去,那些珠宝柜都锁着,只有一个玉子,有几十斤重,且是羊脂美玉。他把这个东西盗出去,搁到他家,放了一夜。
第二天想起来,倘若老伙计究查这件东西,再来我家搜寻,倘若搜出来,这个如何是好。把这个寄到别人家,又怕他昧了。卖了,急便又没人要,罢了,我把它交了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