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白恋秋留宿有深意
黄明敏盗诗验真情
冰天雪地,出租车很少。雪夜的天空,雾蒙蒙一片,见不到半点星光,只有街道两旁住户屋里的灯光,微微地注视着这样的雪夜。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剐割一切,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刺成一个孤剌剌的骷髅。
见明敏和白恋秋冻得瑟瑟发抖,我心疼地说:“外面太冷了,你们进店里坐坐,我来拦车。”
“谁不怕冷啊?姐,再等会如果没车,你去我宿舍,咱们挤挤,如何?”明敏哆哆嗦嗦地说。
“不行,晚上不回家,我妈绝对饶不了我!”白恋秋冻得牙齿打颤,眼巴巴地瞪着原处的街口。
“明天我跟你回,我跟姑妈说呗,这么冷,实在受不了,啊,一会也受不了了,老天爷,求你发发慈悲,赶紧派辆车过来,小女子定当感激不尽。”明敏装模作样双手合十,祈求起了老天。
“别扯这些没用的,要不咱们边走边等,这样傻傻站着,真的就把人冻坏了。”白恋秋挖苦道。
“要走你们走,我是坚决不走,路这么滑。我不信,像我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老天爷不会垂青可怜我?啊!车来了——”
明敏话音刚落,一辆出租车慢慢地朝我们开了过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谢谢老天爷!小雨哥,赶紧拦车啊!”明敏得意得手舞足蹈,胜不自喜。
“反正我今晚是沾了你的光了,老天爷这么眷念你,到底不是人间凡物!多谢,多谢。”白恋秋配合得倒是默契。
“那是自然!”
“想必这车上的司机定是英俊潇洒的风流人物,背负着老天爷的重托,今晚我倒要好好见识。”
“有道理。”
任凭姐妹俩斗嘴,我赶紧上前把车拦下,司机是一个50多岁模样的秃头男子,蓄着小胡须,倒是精神得很。
上车后,白恋秋抿嘴偷笑。
明敏噘着嘴,瞪着白恋秋,突然问我:“小雨哥,杜甫有句诗,我想问问你。”
“什么诗?”
“诗名我忘了,其中有两句好像是这样的,‘船渡客来嫌桨破,不向真心不信佛’是什么意思?”
“‘船渡客来嫌桨破,不向真心不信佛’?杜甫的诗?我怎么没听说过。”
“杜甫哪有这样的诗,有些人不过是在指桑骂槐罢了。”白恋秋自嘲着说。
这时我方才明白,原来是明敏杜撰的,意在提醒白恋秋不要取笑司机的形象。
明敏几时学成了这样的本事?我暗暗惊奇。
车子七拐八拐,眼看就要到白恋秋家楼下。
“终于到家了,姐,我们就坐车回学校了,上楼小心点。”
白恋秋见我们要回去,连忙挽留说:“太晚了,路上雪滑,要不你们就别回了,明敏和我同睡,你可以睡客房。”很明显,白恋秋这话主要是对我说的。
明敏犹豫不决,征询我的意见。
“只我妈一个人在家,卫生间里有热水器,房间也有空调,无论怎么说,条件总比学校宿舍要强,最关键的是——这客房可是明敏的专用床喔!你可想好了,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这个店了。”白恋调皮的模样很罕见,令人印象深刻。
白恋秋家的条件我是知道的,学校的大澡堂我一点都不习惯,每次泡澡所有人赤裸着身体,这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何况还可以睡明敏的床,如果借用不等式的传递性,岂不是和明敏睡一起咯?想想她睡过的被子、枕头,我心里一万个愿意,可是话说出口来,却严重走了样:“还是回去的好,晚会我是中途出来的,你知道,我们宿舍人是挺八卦的,我和明敏……”
话没说完,我就想狠狠地给自己一记耳光。
明敏和白恋秋相视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白恋秋便不再坚持。
“你就那么不想睡我的床?”下车后,明敏嘟着嘴问我。
“没有啊,刚才那只是——”我本想说是说漏嘴了,但细细一想还是不说的好。
“那我表姐一番好意,你为何不领情?”
“我是另有想法的。”
“哦,另有想法?什么想法?”
“要睡就不睡你的床——”我有心逗她,故意耍流氓。
明敏立即明白了我的话外之音,颤抖着嗓子骂我:“呸!你这个伪君子!差点就被你的表象所迷惑,坏蛋,天下男人都一个德性!”
“天下男人都什么德性?”我不恼反喜。
“好色!”
“食色,性也,圣人都这么说,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索性耍足流氓,好给明敏打个“防疫针”。
“那你说,你有没有在背后想过,想过那些龌龊的东西?”
“龌龊的东西?什么龌龊的东西,我不明白。”
“哼,你就装吧!快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
“嗯,可能大部分男生都想过吧。”我坦然以对,心里却春天洞开。
明敏沉默不语,紧紧挽着我的胳膊。雪太深,明敏一走一滑,雪地靴踩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冷吧!雪太厚,我背你。”我俯下身子。
明敏开心得像个欢乐乱蹦的小鸟,手往我背上轻轻一搭,再也懒得一动。
我只得将身子蹲得更低,反手抄住明敏的大腿,将她背了起来。
这个时候,校园里已经很难看到人了,皑皑白雪苍茫萧远,偌大校园笼罩在冰雪的世界里,萧然寂静,听不见半点虫鸣;婆娑的树枝突兀地挺立着,一身素裹,隐隐望去,丰姿绰约,婀娜娇姿,平添了几分冰清与玉洁……雪地上留下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
“如果你表现出色的话,我会考虑的。”明敏用力搂着我,将整个头紧紧贴在我的背后,嘴里咕嘟出这么一句。
我当然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你知道吗?我表姐也喜欢你。”
我慌忙停下脚步,有些发怔:“别傻了,你胡说什么呢!”
“那如果是真的,你会不会不要我?”明敏低声道。
“怎么会呢!你表姐,那可是有名的冰美人,哪里比得上我的女朋友,温柔体贴,贤惠淑德,温良恭顺……”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美?该打!”明敏不由分说抡起粉拳朝我劈头直砸下来,“说,还敢不敢这样放肆?变相嫌我不漂亮?”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识趣地认错。
明敏掏出一张纸让我看,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好不容易辨认出了字迹:
水调歌头 愁思
何处觅潇雨?溅落暗销魂,怕冬柳舞风后,红萼早随人。欲将痴情倾诉,又恐罗烟不怿,孤枕媪泪痕。相对笑轻醉,无语作斯文!
送烟月,心俱碎,有箫声。微撩古器,惊动庭院几枝春?无绪东流锦字,怎奈芳心依旧,空负许终身。犹道长相忆,只影伴青灯!
“这不你的字吗,写的真好!写得真好!”我赞叹不已。
“我表姐房里的,我手抄的。”
“哦,写得好,真是好词!”
“你没看出啥?别装傻!”明敏挣扎着从我背上滑下来,扭了下脖子,咋呼咋呼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我将词从前到后再看了一遍,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点头绪,但仍旧摇摇头。
“哼!我就不信。提醒一下,这‘潇雨’,你能不知道,鹿——潇雨——潇雨?”
“潇洒的雨嘛,诗词常用手法,借景抒情呗!”我故意无视明敏的提示。
“‘罗烟不怿’呢?你知道吗,我的乳名就叫罗罗,表姐乳名就叫烟烟,我爷爷亲自给取的!”
“这又咋样!”
“咋样?这么明显的情诗,你能看不出来?”
我终于知道今晚明敏在酒吧,为什么要一而再地提起那个话题了。
“我表姐喜欢你,一点都不意外,也全拜我所赐。小雨哥,我高中时候就经常和表姐通信,常常提到你,可能勾起了她的兴趣,上次文艺汇演你们两个合作无间,她可能就已经迷上了你,还有上次在书房你们对诗,那份默契,当时我就看出来了,其实我觉得我表姐更适合你,真的!”明敏突然埋怨起自己。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冻傻了吧!来,把手给我,放我怀里。”
趁着明敏将手递给我的瞬间,我突然吻住她的嘴唇,强烈的冲动让我体内火焰熊熊燃烧。
明敏开始激烈挣脱,但无奈力不从心,一会儿便回以热烈的舌吻,就在校园的路中心,我们两人忘情地接吻。
“敏,我只爱你!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狂吻让人缺氧,我选择恰当时机从明敏温暖而柔软的嘴里退出。
明敏喘息比我更重,妩媚地望着我:“我相信你!她是我的表姐,怎么能喜欢上你呢?”
明敏用她惯用的跺脚动作在雪地上一跺,雪水一分为二飞向两边,一半溅在我身上,一半溅在她身上。
“敏,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天生的就该适合谁,你难道将我们的童年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我紧紧搂住明敏,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脸颊上。
“还说!你那时候尽欺负我!从小就是坏蛋!”明敏愁郁之气一扫而空,嗔笑道。
“我哪里坏了?从今以后就让你欺负我行了吧!”我在明敏眼睛上亲了一下。
“这可是你说的!听好了,你胆敢对我不好,我就拿把刀把你的脸划成大花猫,咯咯咯——”明敏终于笑逐颜开。
我把明敏送到宿舍门口,大门早就锁了。
“怎么办?”明敏紧张地问我。
“叫呗,难不成去我宿舍?”我耸耸肩。
明敏用极其柔美的嗓子叫醒了门房室的胖阿姨,想必是明敏平日里功夫做得到位,胖阿姨并没有多大埋怨,大冬天的披着件大绒袍给明敏打开了大门。
“今天怎么这么晚!雪这么大——”胖阿姨冻得手直打哆嗦,打了个喷嚏。我目送明敏朝宿舍楼走去,才放心返回。一个人走在校园里,跫音响足,吱嘎的踏雪声,犹如曼妙的钢琴曲,回响在我的身后。今天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我和明敏,终于走到了一起。
相比女生宿舍,男生宿舍是伸缩式网状铁门,我很轻易就翻了上去,可是就在跳下去的时候,脚底在雪上滑,重重地坐在雪地上,摔得生痛生痛。回到宿舍,大家早就熟睡了,可是门居然也被反锁了,看来这帮家伙猜到我干什么去了,都以为我不回来。我的鞋子早已被雪浸透了,脚冰冷冰冷。
没敲几下,唐英打开房门,冻得直哆嗦:“班长,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你们想哪去了,几点回来的?”幸亏回来了,我暗想,便随口问了句。
“11点半结束的,我先回来了,其他人还有的去奔第二场了。”唐英一骨碌钻进被窝。
“第二场?都哪些人?”这个情况出乎我的预料。
“你明天问智多星吧,我又没参加。”唐英打了个冷战,不再睬我,径直跃上床,很快便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