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丛中忽听一女子大声喊道:“尊主天下无敌,死残废快滚下去吧。
武林中岂有被打到丢掉兵刃的盟主,各派若是奉了你这样的脓包为盟主,颜面何存?”
说这话的自是那神女门的幼香了。
花如影当中一站,负手在后,仙袂飘飘,自有威仪。
冷冷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南山拾起折扇,怒瞪了幼香一眼,向花如影拱手道:“阁下究竟是哪派人物,若是无门无派,那就请自重,莫要从中捣乱。”
花如影冷笑一声,幼香却接口骂道:“贱男人,你向我们尊主叩头认输,拜她为盟主,我便说与你听。”
南山当众被她羞辱两次,怒不可遏道:“臭丫头,不知死活,好没教养,让我来教教你如何做人。”
说罢,身子暴起,猛向幼香以扇疾点过来。
幼香本在台边离他五丈开外,但南山说到便到,这一点带着浑厚内力,只消触及,必然命丧当场。
花如影依然立在当中,竟视而不见。
扇端只离幼香胸口数寸之时,南山猛听得“嗖嗖”两响,两件极快的暗器分向他扇端和后腰击到。
他不及细想,忙将点过去的折扇收了回来,回救自身。
“嗤嗤”两声,南山扇端多了两枚暗器,一见之下,大为骇异,却是两片树叶如刀片般斫进了扇内。
在场群雄见了都是惊咦一声,四下张望,均想但凡武功臻入化境的高手,心中无剑,落叶飞花皆可为剑。
此间竟有如此高手怎全然不察?心中不安,都想到了那魔教魔头,可这魔头又与这女子何干?
花如影微微一笑,适才出手的正是云游,他见花如影并无相救之意,大急之下便以树叶为器飞了出去。
只是他出手之后又从树上跃下,混入人中,这才不为群雄所察。
幼香先是一惊,随即明白是云游在暗中相护,更是有恃无恐道:“怎样?我们神女门的功夫,较之于各派如何?可还胜得了这盟主之位?”
她一说神女门三字,有些人便哗然而动,议论开来:“她们就是那青面恶鬼,神女门的弟子?这些女子可邪门的紧,专喜欢掏男人心脏,与那魔教无异。”
“是呀,瞧她们功夫也是处处诡异,不属武林正宗的路子,想必与那魔教大有渊源。
今日魔头以她们为先锋,我看这盟主之位当真要落入妖邪手里了。”
南山环顾一圈,不见可疑,怒喝道:“鬼鬼祟祟的算什么人物,有种就出来一斗,歪魔邪教就知道背地里放暗箭吗?”
花如影知云游不想与南山正面冲突,冷冷笑道:“败兵之将还大言不惭,输了便是输了,还要赖着不下台么?”
南山只羞得怒发欲狂,忽听一人阴恻恻笑道:“此间是武林各名门正派之间的切磋技艺,何劳左道之士横加干预。
你们神女门在各处所犯的恶行可还少了么?”
花如影循声望去,见那说话之人正是三九教的广元,不禁哈哈笑道:“三教九流之辈何时也敢以名门正派自居了?这盟主之位你们当得,我们神女门自是更加当得。
倘若说杀了些薄幸男人便算恶行的话,那在座各位哪个不是恶贯满盈,又有何脸面拿正道来压人?”
便在此时,一名三九教的弟子突然凑到广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广元听了一蹙眉,怒喝道:“魔教妖孽,破天门的二十余位弟子和破浪帮的李副帮主尽皆惨死在你神女门手下,这事可是有的?”
他见这些人迟迟未归,是以派人出去打探,在那发现了“杀尽天下负心男人”八字,又见沙石下的尸首个个掏心而亡,自然要将这帐算在神女门头上。
花如影只冷冷笑道:“是么?我们神女门只杀天下薄幸无耻之徒,他们若是这样的人,那不是死有余辜么?
贵教与这等烂人勾结在一块,于名门正派的作为可是大不相合。
我好意教你走上正道,不与小人为伍,你不感激则罢,却来恩将仇报的指骂我们为妖邪,岂非是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他们是何等人样,怎是你一面之词便能定了的?”
“那你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怎知他们不是负心之人?
我们神女门行事,向来只杀负心男人,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不偷偷摸摸的图谋不轨,又怎会死在我们掌下?”
她这话颇有些强词夺理,就好像说我打了你,却也不是无缘无故吃饱了撑的打了你,定然是你品行不端,冒犯到了我才会如此。
广元一时语塞,只是心中忿忿不平道:“便算他们负心薄幸,那也犯不着你来管,天下之人哪有完人,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么?”
眼见他们起了口舌之争,在一旁的傀儡音魔二人岂有不凑此热闹之理?
音魔嘿嘿一笑:“此言差矣,天下之人,必有完人,我所想象的,便即存在。”
傀儡立刻回驳道:“那我所想象的完人却是不存在的,你待怎样?”
音魔狡黠笑道:“存在肯定比不存在更有意义,更加可信,所以我的话也是正确的,即是完人存在。”
傀儡搔了搔头,又听他续道:“完人观念的产生绝不会是由不完之人所产生的,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完人的存在才能生出这个完人的观念。”
“相信即是完人?不信就绝不是完人?”
二人疯言疯语,说的却是意识观念的真实与虚幻自因果性的证明,一切境象唯心所造。
群雄听得一头雾水,苏客抱着伤肢大不耐烦叫道:“你这两个老鬼又在扯什么鬼话,今日是以武而决,可不能光凭一张臭嘴便能坐上这盟主宝座,有能耐便上台来。”
傀儡桀桀一笑:“不错,不错,苏矮子咱们上来比划比划。”
“你这话可就不对,苏客才是他的名,矮子是他的身高,但矮子绝不是他,姓苏的矮子更是不计其数。”
苏客只气得牙痒痒,此前已吃过他们的苦头,虽看不惯二人啰嗦,却也无可奈何。
花如影厉声喝道:“还有谁?趁早上来领死。”
苏客怒气难宣,忿忿喊道:“我苏客第一个反对。”
幼香瞪了他一眼,笑道:“那简单,上台来受死便是。”
“我打她不过,干嘛要自寻死路?她是武林盟主么?凭什么听她号令?”
“你即是甘拜下风,便是自认技不如人,那还要多啰嗦什么?”
“这盟主如不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我苏客口不服,心也不服,偏不上台,能奈我何?”
群雄都不禁哄笑一声。
花如影见自己虽是技压群雄,然却无人响应,冷冷笑道:“想不到武林各派皆是出尔反尔的反复小人,拿德高望重的大帽子来压人,这四个字又该由谁来说了算?”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台,忽然音魔跃了上去,嘿嘿笑道:“你这青面恶鬼讲的不错,那些都是糊弄人的鬼话,真功夫才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谁能站到最后,谁便是盟主,进招吧。”
说罢音魔手铃一摇,叮叮当当作响,花如影不知他的武功家数,侧睨一眼,只听“嘿”的一声,傀儡一溜烟的出现在她身后。
花如影身形甫动,仿佛后脑生了眼睛,反手一掌拍出,“啪”的一响,那傀儡又从东南角闪到了西北角,与音魔一上一下,成合围之势。
幼香手指刮脸,嘲讽喊道:“以二敌一,羞也不羞?”
花如影不敢怠忽,以静制动,欲要瞧清二人的门路再行出招。
但见傀儡又是“嘿”的一声,右手拨浪鼓“咚咚”一转,一道音浪激射出去。
花如影冷眼一瞥,左手卷起绸带连打了几个圈,那白色绸带便如搅成了白浪漩涡,音浪也如水入大海,消失的无声无息。
倏地右爪急从漩涡中心探出,竟是掏向傀儡心口。
傀儡咦了一声,台上“噗”的冒出一股白烟,花如影一爪掏空。
群雄彩声不断,却见那傀儡已闪到了音魔身边。
花如影一愕,腾跃而起,凌空发掌。
音魔摇动手铃,振臂一甩,傀儡冲天而上,双指向她太阳曲鬓两穴戳去。
神女门的弟子齐声惊道:“尊主小心……”
花如影腾在半空,双手急抖,挽了几个带花,那绸带有如白蛇猛地缠缚在傀儡双臂上。
这么一来,傀儡被绑,与花如影头顶不过数寸。
但觉一股极寒之气急从绸带中传将过来,双臂立时染了一层白霜。
花如影冷笑一声,心想只消片刻,便可将这老鬼冻成一具僵尸。
双手运劲加速催发《太阴虚水经》的阴寒内力。
忽地又见傀儡化作一团白烟,凭空消失,却是音魔右手一扯,二人之间便如连了一条无形之线,傀儡立马便又闪到回了音魔身边。
傀儡连连甩手,向音魔抱怨道:“你不会早些拉我回来么,冻死老子了,这女鬼可不好对付。”
“总要瞧清这女鬼的路数。”
“那你瞧清楚没?”
“再多试几次便瞧清了,这女鬼有些邪门。”
“你尽说废话,即是女鬼,功夫还正得了么?”
二人相互埋怨间,花如影已经攻到,白色绸带化作长蛇吐信,“嗤嗤”两声,二人分向左右滚开。
“砰砰”两响,高台木板登时被她的绸带破穿出了两个洞孔。
傀儡嘿嘿一笑:“这女鬼多半是个吊死鬼,这条白绫可厉害的紧,哥俩小心了。”
花如影一怒,双眼如电,舞动绸带。
云游挤在人群里四下张望,心想花尊主答应了自己只要如愿接下这盟主之位便可与霜儿妹妹见面,这么说来她必然也在这里了?
可扫了一圈又一圈,哪里有霜儿妹妹的身影。
正寻思间,忽又见三九教的弟子凑到广元耳边说了什么,广元面露微笑,摆了摆手,那弟子便去了。
云游心下好奇,想他们多半没有好事,以花尊主如今的身手对敌二人也不在话下,便悄悄尾随过去。
跟踪了一路,那名弟子东张西望,确定无人又向一条小巷闪了进去,云游更觉不对,立时追上。
紧贴着墙壁,只听一人说道:“教主命我们将这姑娘带回教中,听候发落。”
接着便是数人脚步声响,云游一愣,想也不想,当即纵身出去,出手将其一一点倒在地。
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位女子,口中塞了麻布,反捆了手,正张大着双眼,怔怔的盯着云游。
云游心中狂喜,不可抑制的将她抱入怀中,失声叫道:“霜……霜儿妹妹,真的是你?”
那姑娘正是落小霜,容色依旧,不改半分,只是瞧着面前的云游一脸茫然。
云游抱着落小霜哭了一会,抹了抹眼泪,这才将她手上的绳索和口中的麻布取了下来。
落小霜疑惑的用手指了指他,怯生生说:“你……你是云游哥哥?”
云游点了点头,落小霜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疑,“哇”的一声便抱着他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后,云游擦了擦她脸上泪痕,轻笑道:“你还是那个爱哭的小鬼,一点也没变。”
落小霜泪水未干,仰头望着云游,好奇道:“云游哥哥,你怎么也哭了,我可从未见你哭过。”
云游捏了捏她的小脸,笑了笑:“因为没找到你才哭,这不是笑了么?”
落小霜紧握住云游的手,生恐得而复失道:“这回可不是做梦了,总算见到了你。
云游哥哥,你为何打扮的这样奇怪?”
云游喜不自胜,捧着她的小脸笑道:“都是为了你呀,你这小鬼可把我害惨了。
是神女门的弟子带你来的么?怎么又给三九教的弟子擒住了?”
落小霜无辜的望着云游,奇道:“什么神女门?我一直都在道教的道观啊。”
云游大为惊讶,原来那日他被傀儡音魔二人掳走后,顾三春和落小霜寻了几日不得影踪,又怕奶奶在家担心,是以又回到教中,只称云游一切安好。
后来云游为朝廷效力抵御外患有功,便举家迁入京都,教中的事务便都交由广元打理。
岂料中途生变,两位奶奶,顾三春,蛮子和多位兄弟尽遭了不测,二人说到此处又不禁抱头大哭一场。
后来落小霜为魔头风千千所救,并交到了道教弟子手中,正好孤魂也在道教休养,互有照应。
至于什么神女门,落小霜自然一无所知,只实在想念云游便让孤魂带着自己回了望坡城黄土县的老宅一趟。
见老宅有人住过,而后又到了干娘韩夫人的春满楼打听,却得知韩夫人已为人所害。
云游听到此处更是泣不成声,想都是因为自己才给干娘也惹上了杀身之祸。
再后来孤魂听到了招魂笛的响声,给知了云游的下落,落小霜便迫不及待的追了过来。
只是孤魂重伤未愈,沿途一直在边养伤边赶路。
落小霜为了早日得见云游便自己偷偷提前跑到了笛声响处。
说来也巧,当她赶到那时,恰逢遇上了三九教一干人等正在寻找破天门弟子和破浪帮李副帮主的下落。
三九教弟子大都知道落小霜是云游的心头好,便将她带到了这里,禀知教主广元处理,由此阴差阳错,云游才得与落小霜相见。
云游听完,却觉事事凑巧,仿佛冥冥中已有了安排一样。
总算老天待自己不薄,遂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