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文杰站在学校的门口,静静地望着校门。这是一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校门,四根方方的水泥柱子毫无生机地杵在那里,隔出一大两小的门;门头上搭着一条长长的石头横梁,横梁中间嵌着一块石匾,刻着四个正楷大字——宁静致远。
司马文杰读过,这个成语最早出自西汉初年道家刘安的《淮南子•主术训》,蜀汉丞相诸葛亮的《诫子书》中也有引用,大意就是凡成大事者,要有平和淡泊的处世心态,不被旁念杂意所控制,学会自省,善于自制,方能立事长远。
此时此刻,司马文杰瞅着眼前的景物,倒有了些许真切的领悟,感同身受,心绪共鸣。他的目光又一次呆呆地扫过校门,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学校正门右手的石柱上挂着一块长条形的白底黑字的木质门牌,上面是“宣亭县堂邑中学”几个字。司马文杰记得学校的教学楼前立着一块石牌,上面记载了堂邑的溯源——晋建武朝,永嘉起乱,帝南迁,定都建康城,设博陆、堂邑等治域,安置随帝南迁的士族大夫,史称“衣冠南度”,由此留下千年文脉。解放后,县政府新建中学,分别命名宣亭中学、堂邑中学,百姓俗称一中、二中。
正值酷夏,大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光线直直地照下来,投在灰秃秃的水泥柱子上,刺得让人晃眼;校门边栽着几棵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脸盆大小粗的树干上枝繁叶茂,只是一丝不动,仿佛被定格在此时此刻;树下倒是留了些不大不小的阴影,给坑洼不平的碎石路面画上了几块形状不一的斑驳图案。
校门口没有几个人,其他人都躲在阴凉处,皱着眉头、眯着眼睛,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时不时地抬起胳膊,抹抹脸上的汗珠,动作几乎一模一样,神态也是大差不差,多是一脸的焦急和烦躁。
司马文杰似乎并不在意这炎炎烈日,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校门口的太阳底下。上身一件旧巴巴的海军衫,前胸后背被汗浸湿了,贴着皮肤,起着皱子;下身是一条绿色的解放军裤,肥肥的,打着几块颜色不一的补丁,裤腿卷到了膝盖,露出瘦嘎嘎的小腿肚子;脚上是一双棕色的塑料凉鞋,左脚那只的鞋面上还断了两根条子,用线头缝着。
他表情沉重,额头的汗水汇聚成一条条细细的涓流,顺着眉睫,淌过眼窝,沿着鼻梁脸颊,漫到下巴处,稍顿秒把,凝成晶莹的水珠,一滴滴地掉落下去。
此时,不论是校门口的人,还有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望着年轻人的背影,想知道他为什么傻傻地站在那里。其实,连司马文杰自己也没想明白,他站在这里干什么?但他现在的大脑意识里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想离开,腿却迈不开,心里更是乱麻麻的,再被炽热的太阳烤着,整个人好像被困在一团气浪中,感觉不到热,反而有一种被温暖着的舒适。
这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一天。原本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对司马文杰来说,这天却显得意义非凡——他又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缀掉了的学习。这之前,他在离县城几十里地的家里整整劳作了小半年,才和一家老小攒下了十块钱,给他当生活费。
他很清楚,这十块钱实际上是全家十口人的吃饭钱,却被他拿来当作完成学业,苦追梦想的救命稻草。说到底,他是在拿一家人的活口给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梦想做赌注,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呢?但是,现在他又站在了校门口,原先一直在心里激烈抗争的纠结和愧疚瞬间被当头的烈日蒸发了,只剩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绝决。
司马文杰今年16岁,已是一个半大小子,在村里算得上壮劳力了。如果在家老实务农,能挣个满工分,一年下来,不仅能帮着解决一家老小的口粮,给家里添些柴米油盐,还能贴补贴补家用,还些欠了一屁股的陈年旧债。
但是,司马文杰不愿意,更不甘心。他从书本里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从县上同学吹嘘的嘴里知道了那个世界远比村里的田间地头、鸡鸣犬吠更加得精彩。他想离开家,不单单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想着让一家人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穷与自卑。而要实现这样的理想,对于祖上几辈都是穷苦农民的司马文杰来说,只有读书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所以,面对父亲的两难和大哥的抱怨,想着年幼的妹妹都要下田拾穗捡柴、进屋挑水喂猪,一番痛苦的自责之后,司马文杰还是从母亲的手中接过了那几张浸透着全家人汗水和辛劳的十块钱,义无反顾地出了家门,留给父母和兄弟姐妹一个瘦弱却坚毅的背影。
或许连司马文杰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这次离开,却是他三十多年的人生奔波中最为励志的告别。直到有一天,他离去的背影,成为父母临终前对儿子光宗耀祖的最后期许;直到有一天,他离去的背影,成为大哥口中对弟弟背弃良知的极度愤怒;直到有一天,他离去的背影,成为妹妹眼中对哥哥忘于本心的万分失望。
而这一切,都缘于他重返学校的这天看到的景物,更缘于十年后他再次回到校园的那天遇到的人,仅在瞬间就改变了他的心性和认知,自此踏上了一条追逐现实、忘却本善的道路,一路上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直至万物归尘的那一天。而那一天,也是一个烈火炎炎、酷热难耐的夏日。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司马文杰终于动了动身子,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上如雨的汗水,抬起酸胀的双腿,满怀期待又心怀忐忑地向校园里走去。在校门的那一边,有他已略感陌生的教室,还有不怎么熟悉的老师和同学,也有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校园西南角的那个小花园。
他记得,那个小花园虽然不大,却十分得精致,有亭有廊、有石有水。曲廊边,柳尖点水、竹叶骑风;角亭旁,溪水流觞、形石相叠。四季不同色,朝夕不同景;春有风声、夏有蝉声、秋有雨声、冬有雪声,极为静雅。
特别让司马文杰驻足流连的是那方撮角小亭。黑瓦翘檐、圆柱连凳,倚廊旁竹、跳石拘水,尽显清新平和。入亭处黝黑的亭柱上,附嵌着一幅楹联,黑底黄字、魏碑繁体,上联是“夜梦河间雍门雪”,下联是“日见江左钟山风”,亭匾题“书写春秋”四个字。
司马文杰尚在束发之年,还不能完全理解联间文字的内在意义,但在学校的日子里,他总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亭子前,默默地凝视着这十来个字,思绪飞扬。曦晨霞晚时,他孤独的背影犹如一尊石雕,在无言却似有声的角亭前,走过春夏秋冬。直到有一天他不得不离开,带着对前途的未知和恐惧,最后一次扫过小花园的角角落落,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幅楹联上时,他仿佛阅懂了它的真正涵义,内心的迷茫和焦虑被正好划过飞檐的一缕朝阳遮住了大半,身心顿时变得轻快了许多,面前的园林景致也在他的眼中影出巧夺天工的意韵。
司马文杰又一次站在了小花园里,看到的却是一个从未想到的景象。原本典致素雅、诗情画意的亭廊石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四五个土高炉,炉前炉后的地上散乱地摞着几堆铁疙瘩,看上去就像是被火炙烤过的黑乎乎的马蜂窝。撮角小亭没了踪影,只剩下六边残缺的石凳,上面搁着脏兮兮的锅碗瓢盆,还有扔落在墙边的一块块碎裂的檐角黑瓦片;曲延长廊也同样成了残垣断壁,没了原先的婉约悠扬;叠石理水的溪流还在,只是已经变成了黑水沟,水面上飘着一层零零碎碎的铁渣皮,发出一股锈臭的味道;园子中的那些春吹夏扬、秋落冬枯的柳树、柏树、桂花树也早就看不到一枝一叶,只留下寸把高的树墩,裸露的圈圈年轮仿佛在述说着时间的漫长流逝……
十年后,一九六八年的夏天。
司马文杰呆呆地站在校园的西南角,一时没了思绪。十年过去了,记忆深处的小花园并没有回到他的视线里,眼前的一幕依旧还是他当年离开时的景象,只是变得更加得荒凉,似乎已经被世人完全遗忘,亦或是有人故意留下曾经的痕迹,只为提醒时代变迁中有过的得失。
他默默地环视着四周,仿佛在追忆和寻找着什么,只是眼前一片废墟,灌草丛生,就像地震过后的灾区,满目创伤,被永远遗弃在了这里。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找着下脚的地方,朝记忆中的角亭位置走去,低头扫看着,眉头紧锁,神情凄凉。
终于,他在一堆杂木前站住了,弯下腰捡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挑开杂木堆使劲拨拉了好一会儿,拽住一块黑色的木板,用力扯了出来。这是角亭的亭匾,只剩下小半截子,沾满了泥土,依稀瞧出上面有一个“书”字。
“站住!”
司马文杰盯着捧在手上的亭匾,眼角微酸、心头些痛。他瞅了瞅四处,发现周围没人,便想着把匾带走,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粗粗的大吼,吓得身子不禁一震,手上的亭匾差点掉到地上。
司马文杰抖抖霍霍地转过身,看见不远处一座已经塌了半边的土高炉后面冒出一个小杆子,和他年纪差不多。不高的个子精瘦精瘦的,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左胸的口袋处别着一枚像章,夹着一支钢笔;下身是一条绿色的军裤,脚上穿着一双锃亮的硬头皮鞋,只是鞋底边沾着黑黄色的泥土。
小杆子一边走一边用手提着裤子,系着皮带,显然是刚在土高炉后面拉屎撒尿的。再看他,头发油光发亮,应该是用水打湿梳过,一张流里流气的脸,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怎么瞅都让人生厌,此时更是带着凶狠样儿,再加上一个大嗓门,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混社会的小痞子。
司马文杰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是该放下亭匾离开还是和对方说上几句好话让他把匾带走。整个小花园已经早没了,撮角小亭也不见了,他最在意的楹联更是找不到了踪影,只有还剩下半拉字的亭匾成了唯一的幸存物,原想着带回去留个念想,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把他难住了。
小杆子径直朝司马文杰走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的亭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付得意洋洋甚至幸灾乐祸的神情,仿佛看到自己的仇人终于被逮住了把柄,就等着任人宰割了。
“哟!这不是司马文杰嘛!”
小杆子走到司马文杰的跟前,故作惊喜地叫道。一双小眯眼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睛里跳闪着趾高气昂的神气劲儿,又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出半包烟,熟练地倒出一支叨在嘴上,擦了根火柴点上,吐出一串烟线,笑嘻嘻地瞅着司马文杰。
“你是?你是小武子?”
司马文杰听到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惊了一惊,盯眼瞅着对方,是有些面熟,但又不敢确定,想了想,低声猜问道,心里却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害怕了。
“你叫谁呢!我是司马文武!大家都叫我文武司令!听好了噢,文武司令!”对方大声地叫着,满嘴的春风得意、满脸的眉飞色舞。
“啊?!噢!”司马文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吱哼着,再想想刚才在校园里看到的一幕,又多少明白了点什么。
司马文武和司马文杰是一个村的,同班辈,说起来两个人还是远房堂兄弟。司马文杰稍大些,小时候村里的一帮小屁孩玩打仗,司马文杰虽然不是个小头头,也是演解放军战士的,而司马文武往往都是扮坏蛋,被大家追着到处跑,最后跪地投降。
想到这,司马文杰不禁偷笑起来,心里头也完全放松了。他首先想到的是,一个村的人,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吧?
“你笑什么?司马文杰,你笑什么?!”
司马文武看见司马文杰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知道对方一定是记起自己是谁了,也肯定想起小时候被他们欺负的事了,心里的火头噌地冒了出来,凶巴巴地大喊道。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也在十来岁的时候跟着母亲进了县城,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自此和村里的那帮小土崽子们再没见过。但他对司马文杰还是有印象的,因为司马文杰家是村里最穷的,正儿巴经的贫农,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而自己家因为父亲在县里当干部,家境好了很多,在村里算是富农了。现在,这个小时候也曾欺负过他的小毛娃又嘲笑起自己来,他内心的逆傲自然而然地表现到了嘴上。
现在的司马文武早已不是当年的司马文武了。自从他的父亲被打倒后,他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和恐惧,反而有一种“天生我才必有用,此时已到用我时”的使命感,很快就投身到激昂澎湃、忘乎所以的运动中。直到有一天他亲手把自己的父亲扭上批斗台,宣布断绝父子关系,以实际行动表决心,当上了学校革委会的副主任时,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天降大任于斯”的壮士气概。
“我,我……没,没笑什么……”
司马文杰瞧出了对方的怒意和质问,再想到此次回来听到的一些传言,不免又忐忑不安起来,吱吱唔唔地回道。
过去的十年里,他艰难地读完了初中,最后还是回到村里当起了农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挣到了那几个工分,但依然没能改变一家人的贫穷,反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父母亲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兄嫂背后的抱怨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根本不隔音的茅草土屋里传进了他的耳朵,让他开始认真思考今后的路,并最终又一次毅然决然地只身离开了家,再一次将他的背影甩给了心疼的父母和愤怒的兄嫂,只有妹妹在他走出村口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硬塞给他两个煮熟的鸡蛋,微笑着目送他踏上了一条不知未来的人生道路。
“没笑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嘲笑我!”司马文武怒吼着,眼睛里冒出一团似火的凶狠。
这几年,司马文武可谓是人生得意、踌躇满志。在他看来,自己的大义灭亲,换来的不仅仅是主宰他人命运的官位,还有他一直渴望拥有的吹捧。当他站在主席台上情绪激昂地发表演讲时,他的内心是亢奋的,是无畏的,甚至是自我崇拜的。
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小时候村里的玩伴,望着对方慌乱的表情和躲闪的目光,曾经的忍辱和现在的骄傲在司马文武的心中激烈地交织着,很快又被一种复仇的快感所占据,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从这里拿的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你的行为的后果是什么吗?”司马文武一连串的质问如机关枪打出的子弹一样突突地扫射出来,语气中操着早已练就的官腔官调,嘴角却不显露地扬了扬,一付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架势。
“我,我……”司马文杰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剧烈地抖动着,手上拿着的亭匾终于还是掉到了地上,差点儿砸到司马文武的脚。
“你!你!你敢砸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吗?!”
司马文武又是一叠子的训斥跳出来,中间都不带任何停顿的。这是他这些年最为得意的表现,自喻有一种气贯山河、泰山压顶的威势,也是他面对他的斗争对象时屡试不爽的手段——直接击垮对方的心理,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
“我,我……”
“文,文武……司,司令……我,我只是……”
司马文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怕,这种恐怕远比他面对家里的贫穷,不知道下顿还有没有吃的时候更加地让自己窒息;这种恐怕远比他流浪异乡、夜宿荒野,面对孤独,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艰难的时候更加地让自己茫然。
此刻,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曾经执着的那些理想和勇气,在经过了十年的打磨和挫折之后,早已被残酷的现实剥掉了外在的光鲜,只剩下一点可怜的自尊维系着他的呼吸,直至他精疲力竭,最后逃命似地回到家里,准备就此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刨土乞食,为了吃顿饱饭而拼命劳作。至于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远并不像书里写得那样精彩,相反让他更加地困惑和彷徨,看不到尽头,甚至没了方向。
“对了噢!我是文武司令!以后就这么叫,知道不!”司马文武满意地瞅着被自己吓得畏畏缩缩,连话都说不周全的司马文杰,沾沾自喜地说道,一付高高在上的派头。
“是是是!文武司令!”司马文杰弯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应道,话却说得流利了,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不再害怕、不再躲闪,而是用一种敬佩的眼神仰望着司马文武,消瘦的脸上露出巴结讨好的表情。
“嗯!看在我们是一个村的,又从小一起玩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刚才的行为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办!”
司马文武一边打着官腔一边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亭匾,正反瞧了瞧,嫌弃般地把它递给了司马文杰,油光光的脸上闪出一丝意味深长的黠笑,昂着头,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司马文杰捧着亭匾,瞅了瞅上面的“书”字,又抬头望着司马文武精瘦瘦的却带着傲慢的背影,猛地想到了什么,扔掉了手上的亭匾,迈开两条腿,朝司马文武追了上去……
十年后,一九七八年的夏天。
一条关于老县长司马闻亭被平反的消息在县城里传开,百姓拍手称快。司马闻亭就是司马文武的父亲。几乎与此同时,关于司马文武被捕的传闻也不胫而走,百姓更是连声道赞。
而在离县城几十里地的红旗公社司马生产队,乡亲们都在议论人民公社会不会被恢复到以前的乡政府,生产队再改回到村的事儿。让大家更加关心的是,被前两天刚刚上吊自杀的原公社书记司马文杰改叫了八年的司马生产队会不会也换回存在了上千年的名字,还叫春秋村呢?
就在乡亲们热盼改回村名的时候,在村西头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里,正在悄悄地做着一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丧事。一家人将一些衣服、书报全都堆在院子的一角,一个中年男子神情漠然地举着一根火把,毫不犹豫地扔进了那堆东西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昂首挺胸地出了院子,留给一家人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
在村子的东头,队党支部的干部们正等着他召集商量包产到户的事……(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