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1

  第十四章

  

  (十四)

  三十年前的云“四海翻腾云水怒”;三十年前的雨“五洲震荡风雷激”。无产阶级*的往事说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了,那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绝大多数民众的大脑仿佛是被一只高手抽去了一根茎,逼仄的思维也像是被一个超人当作机器上的几根发条拧到相同的位子了。大脑不正常行为也荒唐,那时候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中国那么多端着写作饭碗被汉语滋润着的的作家也只有巴金他老人家苦苦地再回去考察一番,恪守尽职地想着人的话因该怎么说。

  在那人人都要革命,个个都要斗私的日子里未婚男人女人私底下里的云雨是否也能随意地飘到仙境中去畅游?这个问题让老姜来回答他是拿不出令我们满意的答案的。面对诗性他有一句话:什么云啊雨啊,我没文化从来就不想研究文里文气的意思。回首往事他还有一句话:操漂亮的女人,是男人生来就会的,我是流氓我怕谁?

  此话扯蛋,他忘了,他一直是怕女人的,怕没有女人的日子。玩弄女人是流氓的专业兴趣,疼爱老婆可不是流氓的家常日子。我的朋友老姜很会过家常的日子,对女人的兴趣远远没达到专业流氓的水平。他只不过是嘴上耍耍镖显显自己的能耐而已。

  三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棉棉因为和文清接吻的事情被父亲毒打了一顿。这件事老姜一直不太清楚,但是即使知道了他这种“流氓”在那时也是怕猪大夫陶爸爸的。

  棉棉挨打的隔天早上被她妈妈护送着走出糟坊大院的墙门间。那时文清站在他家的窗前,陶妈妈看了看文清,一丝可以被火燃着的目光在亮亮的瞳孔里飘忽,文清的心重得像秤杆上不对称的重砣,文清平不起分量了,他底下了头。棉棉也低着头,她的心在微微地疼,在她跨出她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文清家玻璃窗里的人影。这个女孩我们说不清她记事还是不记事的,现在她又忘了昨夜班主任老师的教育,想起了报废的两张电影票。

  什么时候再能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呢?大人的脑子太封建了。

  想到文清上午就要回农场去的现实棉棉的又是心里一声长叹:我是苦命的人啊!太没自由了。

  文清远远地尾随着他们,陶妈妈仿佛有特异功能,拐弯时她突然转过身来,棉棉也敏感地站住了。陶妈妈说:“你先走,我等他过来,我告诉他以后再来我们家我也不客气了。”

  棉棉眼睛一酸泪水出来了她大声地喊:“妈,你别跟他说了,我求你了,我知道了,这行了吧。”

  文清听不清棉棉在嚷些什么,只看到母女俩都在生气的架势,他停住了脚步无奈地转身往回走了。陶妈妈要追上去说,棉棉一把拽住了她:“你去说我就不上学了。”陶妈妈叹了一口气,一直陪女儿走到校门口。

  文清没想到这一个转身是他初恋的句号。回到农场后他每个星期都要给棉棉写一封信,但是他不敢把信寄到棉棉家了,他想万一被她父母知道她又要挨打了。他转入了苦恋的相思,他认为下一次和棉棉相聚只要交出积攒的书信,棉棉就能看到他的诚心,能理解他对她深深的爱情。他终于熬到了春节回家过年的时间,这个年可真叫人伤心啊,陶妹妹早就被父母送到扬州爷爷奶奶那里去过寒假了。

  其实陶妹妹也不开心啊,文清回了农场居然不再来信了,这个胆小鬼。

  开始几个星期只要碰到送信的邮递员她总要问:有我家信吗?听到没有的回答她心里就难过得起疙瘩。有一次邮差说:有。她听了急忙撒腿往家里欢奔。

  掏出钥匙开门,从门缝看到躺在地上的信她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待她拾起一看,真的哭了,是生气的哭,那封信是她哥哥寄给爸爸的。

  她恨文清了,她想写信说说自己的不幸和伤心。铺开信纸她又埋怨自己了:他不给我来信,我干吗要给他去信呢,是他追求我的,他真心地爱我就应该不停的追求我。一封信也不来了,算什么呀,我也不睬他了。

  那一天棉棉可真是伤心啊!眼泪水滴滴答答的像滑了罗纹口的自来水龙头,怎么无法拧上。

  婚姻是个缘份,恋爱是个情份。传说里缘份是月下老人的一根红丝线。伤痕文学流行时期有个不错的小说家说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名为《挣不断的红丝线》。有了红丝线便有同心结,夫妻在地连理枝;雌雄在天比翼鸟。美丽的传说经不起现代知道分子的再说,现在有人批评婚姻:有缘的没份,有份的没缘,有缘有份了又要闹离婚 。

  我的朋友老姜是不善于掰忽言语的人,但“流氓” 分子的行动确实是顶呱呱的。用我的话来说:他“三下五去二“便能荡漾起女孩的春心,赢得性趣的圆满成功。

  一个美女+才女说过:女人太聪明了男人就会失去自信。陶棉棉的爱情故事大概可以证明这是一个天才的经验。假如陶棉棉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文清就不会这样的自信:棉棉读了他积攒的书信会被他的诚意感动,棉棉永远会在倒他的怀抱里。

  陶棉棉大概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女孩了,老姜希望自己赢得她的欢心整个过程就像拨弄算盘珠一样的顺当。三,他三次约陶妹妹看电影,五,他五次带她到郊外的马路上去学骑自行车,如此顺利的加法说起来还都不是二百五的白痴话。

  那1969年的春天中学校园里的学生就像火车站春运中的人流一样混乱嘈杂。66、67届学生还剩余着一拨, 68届又是正在分配的一拨,跨入毕业的69届趋向无疑是广阔的天地,他们是完全没有必要再去读书的一拨。一会儿学工,一会儿学农,学校还常常让他们到街道里弄去社会考察。考察对他们来说就是自由自在地玩了。

  老姜第一次请棉棉看电影被棉棉拒绝了。那时候大多数的男生单独请女生看电影事态就已经在向复杂的方向发展了,那里常常潜伏了一个意思,男生的潜意就是;我喜欢(爱)你。假如女生不拒绝并且欣然同往,那意思可以趋升到:我愿意和你谈谈恋爱的。

  棉棉不愿意被人看作自己在谈三角恋爱,虽说那时候她正在生文清的气。第二次老姜请棉棉看电影是春节之后的。影院离家较远,影片也好看《列宁在1918》。

  这时候棉棉家刚搬迁不久。食品厂扩建了,厂家简单改造了大杂院沿街的三间屋留给文清家安居,其余的居民全部搬了出来,政府房产科安排了他们的住房。棉棉的家搬到了大街上,远离了老糟坊她的心思自然也就转移了。

  她不愿意再去思念文清主要还是不久前美英对她的一番话。美英告诉她过年时她碰到文清了,文清什么也没对她说。美英说:“这种人有啥睬头,你再去理她你的台型也没了”。

  “台型”是当时学生的切口,意思是光彩。棉棉认为文清追求她是“着台型”的事,听了美英的话她觉得自己真是没什么光彩了。那天晚上半夜了她还没合眼,躺在床上望着天窗外微弱的光,周围的世界想死去一般的寂静,她苦恼发呆,心酸寒冷一阵阵地战抖,被窝里冷冰冰的,她蒙着脑袋钻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默默地流泪。腿脚身体都不舒服,后来她咬着牙,伸直了双腿,这也算是奇迹了,她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时双脚暖暖活活的自在。

  没了与文清的来往,棉棉自然要接受老姜的意思了。那天老姜带着她看完了《列宁在1918》后又走进了一家饮食店。老姜问棉棉:你喜欢吃什么,棉棉说:三鲜面。老姜爽爽快快地买了一碗三鲜面,他自己要了一碗馄炖。二两三鲜面四角八分,二两馄炖二角八分。在同学的眼睛里老姜像一个阔少,他是他妈的奶末头,三个姐姐都有工作,每个月他最少有三块钱的零花钱。这个“阔少”第一次请女朋友不那么阔气的做派很清楚,三鲜面贵呀,两个人都吃太奢侈了,他节省了两角钱。进点心店时他打算一人一客大馄炖的,既然陶棉棉喜欢三鲜面他就认了:不就是四角八分钱嘛!

  他俩一边吃一边聊着电影里的镜头。瓦西里拥抱着妻子一个面包被他俩塞来塞去的场景当时让所有的年轻人津津乐道,台词“粮食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也成了经济困难时刻的经典口号。

  陶棉棉吃着油爆虾、熏鱼块、肉丸子、香菇木耳丝盖浇的富强粉银丝面高兴地叹着气说:

  “老姜,你真有钱,我从来也没吃过三鲜面,我们家邻居的奶奶每年过生日她女儿总是买这样的一碗面给她的”。

  棉棉没有说那邻居是文清的奶奶,“三鲜面味道好极了”是文清在棉棉面前说过的话,奶奶吃面孙子能喝汤,文清他尝过三鲜的味道。一碗面吃的棉棉的脸像春天的桃花红彤彤美艳。

  老姜咧着嘴笑,他说:“我大姐对我最好,她的孩子我妈带着,两个外甥女都喜欢我眼,我姐老是给我零花钱的”。

  “那你揩油你外甥女的零花钱了”,棉棉笑着说她。

  “你说什么呀?下次你请我看电影吗?”

  “你想得好,我才不呢!”棉棉低下了头,笑脸快要埋到三鲜面里去了。

  “面包会有的,粮食会有的”老姜油腔滑调地学着瓦西里的话,很得意地看着陶棉棉,心头就抹不去瓦西里和妻子的亲吻的镜头

  ——我早就吻过她了。

  他想到的是一张照片的事情,这是他故意制造的风波。他很想吻吻这个漂亮的女生。只要他喜欢做的事情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越禁止的就越想尝试一番。

  亲亲吻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下次来真的亲吻不让任何一人看见,我还要摸摸——。

  这天他吃的点心虽然比陶棉棉低级了一点,但是他非常地快乐和满足。

  电影看了,点心也吃了,他俩并肩并地跨出饮食店到街上荡马路了。这是六十、七十年代年轻人谈恋爱的程序。就跟现代电脑里的程序相似,假如三道程序乱了一道就要重新安装了。

  这也许是他姐夫的教授,小小年纪的姜永强是上一个世纪编排恋爱程序的能手。我们的主角陶棉棉这天被一碗三鲜面蒸腾的兴致勃勃,她彻底地忘记了被父亲“吃生活”的事情,看了下午场的电影提出还想看晚场的。还是老姜的程序清楚,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也想得极好。

  他说晚上他要送外甥女回家的,下次再一起来看阿尔巴尼亚的电影。棉棉厥嘴巴了,不过她的兴致并没有低落下去。这是一个大好的初春日子,马路边如烟的杨柳树下我们的主角提臀,收腰,挺胸,少女的曲线袅袅婷婷。不知道玛丽莲-梦露的陶妹妹还不太懂她翘翘的小屁股的影响力。一个白嫩娇艳笑逐颜开眼开的女孩和一个英俊抖擞趾高气扬的男孩在马路上肩靠着肩地荡马路,在当时足以使革命群众的雪亮的眼睛发飙的。在革命当道英雄必须无情地和不革命的人作斗争的表现里陶妹妹的小屁股注定要被人动武力的。

  那天他俩慢慢地走着,陶棉棉告诉老姜她不再和文清好了,文清是一个没良心的人。老姜乐极了,他对陶棉棉说:“我是最讲良心的人,我妈老说我将来肯定比我姐姐的良心好”。他们说的就那么简单,那么可笑。那一天他俩手搀手了,相互之间敲定——我们谈恋爱了。

  姜永强的“三下五去二”的活动其中五次扶着陶棉棉学骑自行车,有一次为了摔坏的自行车他俩吵了起来,当时棉棉被气哭了,小老姜便使出哄小外甥女的招术,做鬼脸、打自己的嘴巴,直到棉棉笑出来为止。不是冤家不聚首,接吻也是毛毛雨了。

  假如我另行一个珠算上的加法口诀“八去二进一”绝对不是胡诌的。“我是流氓我怕谁”三五次之后,二百五的小老姜毛手毛脚地进入棉棉的那个私地。第一次被人侵犯棉棉苦恼的很,她责怪他:都被你弄坏了,你下次不能再弄了。老姜看到了鲜红的血也慌张了,连声说:不弄了,不弄了。

  事情过去了,他牛逼了,说自己是流氓,其实是在摹仿知道分子的包装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咋咋呼呼地和流氓吊膀子,真正糟踏了他珍爱美女的天才模样。

  俩人有了八次活动之后那最后“进一”的话,想想说那话简直就接上《红楼梦》二十八回薛宝钗的手足——薛大哥的酒令词了。贾宝玉发新酒令“悲、愁、喜、乐”玩的是文人的雅趣,薛大哥捣浆糊光说男人的性事,呆子的浑帐趣。

  我等之徒还是不说那话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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