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样，卫灵公本，疑事莫使，明代笑话集《捧腹编》041《夷坚志篇》笑话三则

《夷坚志》为南宋洪迈编著，浩瀚繁杂，为中国古代志怪小说大成之作。《捧腹编》录其二十则。

第一则《诺样》

李祐字晋仁，为人公直刚明，然性最滑稽，上官有庸缪，不见称于士论者，必行侮辱。

尝为磁州滏阳令。磁守老昏，而好校僚属礼数。祐初上谒，鞠躬，厉声作揖。守惊顾，为之退却。既去，遣客将责之。明日再至，但俯首拱敬，而不启齿。守大怒，出府帖取问。

评注：李祐此人牙尖嘴利却又公直刚明，爱挑事（偏偏还占理），算得上是一个趣人。

磁州太守喜欢讲规矩，搞排场，文中言其老昏，大抵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主。李祐看不惯此人，上门拜访时厉声作揖，所谓“厉声”，除了声音大，还兼有恶作剧一般惊吓意味，总之把这个太守老头吓了一跳，磁州太守派下属训斥了他一顿，第二天李祐前去谢罪时却一声不吭了。

一来一回，两番拉扯，让这位老太守窝了一肚子火，却又无处发泄，最后只能以权压人，发府帖取问李祐。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磁州太守已然落入了圈套。

祐具状答言：“祐昨早诣府，自谓蕞尔小官，事上当以礼，故行髙揖。旋蒙使君责诮，所以今日不敢出声，不意复蒙谴问。委是高来不可，低来不可，伏乞降到喏样一个，以凭禀守施行。”守览状益怒，而竟无以为罪也。

评注：李祐在回信里，先放低姿态阴阳怪气一番，说都是自己见识少不懂礼，不知道作揖的分寸，而后姿态愈发的低，话里的话也越发刺耳，“伏乞降到喏样一个，以凭禀守施行”，不如您赐给我个喏样，我好学习。

喏，含敬意的应答之语，喏样即指下官该如何应答上官的范本，古人遣词造句还是有一手的，喏样这个词实在是妙

第二则《卫灵公本》

范元卿在太学，与同舍一士偶出，遇市民持冠珥为市，需价三千，范以《论语》次第为隐词曰：“与《颜渊》如何？”同舍言：“未可，且只《乡党》。”

民嬉笑不语，径出，范追告之曰：“我犹未曾还直，何故遽行？”，民曰：“听得所说，无缘可成。自当《卫灵公》本了”

二士大惭，不复更酬而退。

评注：太学生范元卿和同学出门游玩，碰见个帽子不错，想要入手，询问后得知需三千钱。

两人讨论价格的隐词，就是黑话，虽没有影视剧里商人们在宽袖里用手打价那番神秘，但也有几分清贵之气，至少在古代，贩夫走卒不大可能听得懂这之乎者也的圣人之言。（放在现在，也没人听得懂）

按《论语》的编排次第，《颜渊》为第十二篇，《乡党》为第十篇，范生想砍价到1200钱，他同学觉得价格还能压低200钱。

小贩笑着听他俩论价，拿着帽子走了，范生追过去反问：“我们还没谈价呢，你怎么就走了？”。小贩所说者“听得所说，无缘可成。自当《卫灵公》本了”即帽子本钱就值1500钱（《卫灵公》为《论语》第十五篇），他们这样砍价毫无诚意。

本文最有意思的，还是最后的两人大惭，舍身处地地想一想，倒不是因为砍价太狠，买卖不成而惭愧，只是因两个读书人面对一个小商贩（士农工商的最后一位）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加密通话被无情揭穿大脸后而产生的无地自容的羞愧之情。犹如去外国旅游购物，用中文唾沫横飞地进行一阵子内部价格讨论后，店员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我听得懂。”

唉，圣人说君子慎独，又岂非独一人时而慎。

第三则《疑事莫使》

杨文公知举，于都堂帘下大笑。真宗知之，既开院，上殿问：“贡院何得多笑？”对曰：“举人有上请尧舜是几时事，臣对以有疑时不要使，以故同官俱笑。

评注：杨文公即杨亿，这则文字之前在明代笑话集《捧腹编》031《曲洧旧闻篇》《董仲舒不知何代人》一文中已经谈过，就是读书读到胃了，只是没留住。

二零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午后，连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