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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旺是二灰的导盲犬


最初二灰是用棍子的,在地面上敲敲打打,出门买个盐巴都得半天,那天村里的熊孩子狗蛋发了愣劲,玩闹时抢走了二灰的棍子,二灰失了棍子,坐在地上抹了半天的眼泪,熊孩子他爸看不过去,把二灰扶回了家。

第二天,狗蛋他爹牵了条狗到二灰家,一来算是好心,二来也算是赔罪。一人一狗就算处上了,后来,大旺就成了二灰的导盲犬,从此二灰出门就不用带棍子了。但是那天,大旺带着二灰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狗贩子。

狗贩子很熟练的用了一块下了药的烧肉,掳走了大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二灰家里常年也见不着油水。

二灰拿着一条光溜溜的狗链,呆站在街边足足有半晌,要不是隔壁的大娘提醒他,指不定他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次二灰倒没有再抹眼泪,摸索着自己回家。回家路上,一辆超速超载的大车呼啸而过的时候,这天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了。




第二天,捡垃圾的老头在路边水沟里发现了满身是血的二灰,到这个时候,这人就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医院是去不得的,二灰听说那地方不管治不治的好,一进去就是先要钱,他省吃简用这么些年,好歹算存下了一副棺材本,不曾想就快抬到自家门口的时候,人就断了气。

二灰没亲没故的,村里人的好心人操办了白事,打了一副薄棺材,葬在了村西头的荒地里。

这苦命的人从小就父母双亡,本还有着一膀子力气,谁知道二十来岁那年在山里炸石头的时候弄伤了眼睛,苦点钱不容易,靠着点土方子瞎治,没几年,眼睛就彻底的看不见了。

那年头,一个瞎了眼的光棍汉子,基本算丧失了劳动能力,能活下来就算不容易,村里有的老人看不下去,也偶尔送点粮食接济,就这么熬了十几年下来,四十来岁的汉子,硬是活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

村乡野地的,一个瞎眼老头死了便死了,这荒坟也无人照看。不到十天半个月,棺材便叫山里的野狗给刨了,破落的零件被拖出来暴晒荒野,那地头也少有人去,才半年,野草长的就有半人多高。也不知道最后是谁,收拾了散碎又给埋回去了。乡里人心大,茶余饭后说这瞎子上辈子是造了个什么孽,这辈子连死都死得不安生。




没多久,村里就开始出现了怪事,熊孩子狗蛋不见了,家里找了三四天,最后才在村西荒地里见着,据说那天下午,狗蛋他爹,一米八的汉子,缩着身子坐野地里,看着孩子的尸体看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家里人合力把人给架走的。

狗蛋死的挺惨,肚子里被掏干净了,半截肠子拖在外面,苍蝇落的到处都是,稚嫩的脖子上清楚的四个牙眼,看来是一口就咬断了脖子,方圆百里几十年没听说过有狼了,老人们都说这是山里哪条野狗成了精,这熊孩子遭了罪,给碰上了。也有人嘴碎,说要不是那二灰回来索命了,二灰死的不甘心,人死魂不消,找这孩子当替身呢。

村里还是有念过书的人的,知道这不是小事,第二天,村里就组织一支安防队进山找野狗去了,大家都念叨,若这祸害不除掉,保不齐谁家的小子还得遭殃。

安防队忙活了七八天,连野狗的影子都没捞着,反到是打了些山鸡野兔的野味回来,那几天村里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的锅里都飘着野味的香气。

又过了几天,这山里都快搜干净了,愣是没看到一只野狗。这天下午,天阴沉沉的,眼见着快下雨了,狗蛋他爹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扛着锄头在村里头四处乱走,嘴里不知念叨着些什么,村里人见他脸色怪异,也没敢上前搭话。

等这雨落下来的时候,狗蛋他爹朝天嘶吼了一声,人模鬼样的就往村西头狂奔过去,村里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后生,远远的跟着后面,想瞧个究竟。




只见狗蛋他爹跑到村西那,对着二灰的荒坟就是一通锄头,大雨中,一个男人对着坟头拼命刨土,边刨边嚎叫些听不懂的声音,那场面,着实是诡异,几个后生中胆子小的,吓的差点尿了裤子,几个人一商量,这叔莫不是中邪了,赶紧叫了两个人回村去叫些年纪大的过来。

半年的光景也算是个新坟,加上埋的也不深,不一会,锄头就刨到了棺材,狗蛋他爹像打了鸡血,一锄头就把原来就破落的棺材给砸了个大洞,大雨顺着洞口浇进去,一阵说不出有多难闻的气味就散出来了,这个男人像是发疯了一般,连着几锄头下去,直接把棺材的盖板捣的稀烂。这还不算,他扔掉锄头,居然跳进了棺材,踩着棺材底的直接用双手去掏里面的零碎,稀稀拉拉的往外面乱扔,边扔边嚎些听不明白的东西,模糊听着像是在咒骂二灰。他双眼通红,嘴边流着又像是水,又像是血的稀物。这阵仗,就是胆子再大的人,看了也吃不消。

这块地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埋了个没人顾的瞎子,让野狗挖了一次,这次换成了人,又翻了一遍。

村民们远远的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去拦,狗蛋他娘闻声也赶过来了,这娘们一看自家男人成了这副样子,张嘴就是哭喊起来,连滚带爬的跪坐到他男人身边不远处,一边拍着泥水一边喊,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孩子他爹,你醒醒啊……你要是把我扔下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哭声惨恸,嚎的人人心头都是发颤的,村里的老人纷纷捂住小孩的眼睛,女人们也纷纷转过头去,偷偷的抹眼角。

雨越下越大,天空划过几道凌厉的银色刀片,跟着几声炸雷,直震得人耳朵生疼。狗蛋他爹像是被这雷给炸醒了,竟然慢慢直起了身子,他湿透的头发贴着额头,盖住了大半眼睛,衣服上沾满着红黄相间的污浊,不禁令人难以直视。

他如机械一般,缓缓的转着脖子,一双眸子中似乎透着红光,过了一支烟的功夫,慢慢的爬出坑来,也不管地上的媳妇和村里众人,径直离开了这个荒谬的地方。

跪坐在地上的狗蛋他娘,也跟众人一样,张大了嘴巴,一直看着这个刚刚还颠狂之极的汉子,这会安静的离开了现场,这女人站着身来,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捡起锄头,也跟着离去了。




狗蛋他爹回去以后大病了一场,高烧昏迷了好几天,村里人请了卫生所的医生下来看病,医生翻了翻这汉子的眼皮,量了体温,开了退烧药,嘱咐狗蛋他娘,这烧若是明天再不退,就得去县里医院了,他这里缺药缺设备,看不了这种说不清的病。

来回折腾了有一段日子,人总算是恢复过来了,只是从此也落下了病根。城里的大夫说了,狗蛋他爹这病可能是因为巨大刺激而引起的创伤型精神分裂症,以后得尽量避免受到精神方面的刺激。村里人见识不多,哪理解的了这么长的解释,只当狗蛋他爹是丢了魂,中了邪。

阿辉姓李,住隔壁村,平时帮人开大车赚家用,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人也老大不小了的,媒人倒是往家里跑了几趟,可别人姑娘一看,这家里还有个老娘一直卧病在床需要照顾,家里脏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前前后后的几个都给吓跑了。

时间长了,阿辉反倒不在乎了,老话说的好,行船跑马三分险,给人开大车赚的钱给老娘买了续命的药后,也剩不了几个。再者说,这村里的男人啊,要是没个女人管,先不论是老婆还是老娘,差不多都得活成个二流子样,偷鸡摸狗都不用教,伸手就来,更别说扒寡妇窗的那些破事了。

那天阿辉在街上药翻了一条瞎子牵的狗,转手就卖给了镇上的狗肉馆子换酒钱。傍晚多喝了几两黄汤,照样没事人一样去接班开车。这大货车和小车不一样,空车和满载的油门是两回事,风一吹,酒劲上了头,脚下也没个轻重,把车开的跟什么似的,惹的路人纷纷叫骂,这孙子急着要投胎去了。

阿辉是知道撞到人的,正是刚上大路没几里路的时候,当时就吓的酒全醒了,手忙脚乱的抽了半支烟,哆嗦的下车去看,一看还好,这人是被擦倒在地的,没让轮胎压着,就是摔了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他也认出来了,正是白天那个牵狗的瞎子,他蹲在路边连着抽了三支烟,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摸摸口袋里的几张毛票,狠了狠心,拿手使劲搓灭了烟,把人,拖到了路边的水沟里。




那天过后,阿辉一连几晚没能合上眼睡觉,闭上眼就是瞎子一脸血的样子,后来熬不住了出去一打听,得知那瞎子第二天才断的气,也没人问个理,就这么给埋了。隔了半个多月,他还偷偷的去瞎子坟前拜过,见着了一地的零碎,当即就一连磕了十几个头,收拾了半晌,才算略微的安了心。

转眼这日子就是大半年过去了,这天阿辉正在狗肉馆子里喝酒,几口黄汤下了肚子,一股尿意说来就来,他嘟嚷着老板今天卖的是假酒,站起身来,出门找地方放水。

转出门来弯腰捂着肚子疾走,刚几步路,就和一脏汉子撞了个满怀,阿辉抬头张口便骂,我操,瞎了你的狗眼,走路不看道啊。

那汉子也不看阿辉一眼,也不吱声,站起来揉着肚子就慢慢绕开阿辉走了。阿辉斜着眼睛看着这讨饭一样的东西,越看越来气,追上去朝着背后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倒在地,旁边的人一看有热闹,纷纷围了上来,阿辉也是自觉难得神气一回,又朝着这汉子踢了几脚。

饭店老板听到外面热闹,也走出来观瞧,打眼一看,地上打滚这人他认识。连忙喊了一声,阿辉,别打了,连拉带抱的把阿辉拉出来。

人人把眼睛放在饭店老板和阿辉身上,没人注意地上的汉子,一声阿辉之后,整个人仿佛全被雷打了一般,全身都在发抖。

老板把阿辉拉回店里,说这汉子是可怜人,孩子让野狗给吃了,老婆又跟人跑了,人就彻底疯了,成天有家不回,在街上瞎转悠,又说找狗,又说找人的,哎,人都这样了,犯不着跟他着急。

阿辉仗着几分酒劲,也没听进几句话去,依旧脸红脖子粗的朝着门口大骂,“瞎了眼的狗东西,也敢来触我的霉头。”老板在旁边劝,算了算了,何必呢。阿辉不依不饶的,“死孩子跑娘们,关我屁事,惹了老子,老子就……。”他没接着说下去,眼见着这脏汉子站起来,脸上鼻涕口水到处都是,还混着血丝,拿沾满灰的手又抹了一脸,没个正常人的样子。

“操,晦气。”阿辉啐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回身坐下喝酒去了。那汉子捂着肚子揉了一会,也慢慢的走远了。众人一看,也都纷纷散开。

一转眼太阳就快下山了,阿辉从馆子里晃出来,三步两停的走了一段,借了路边人家门口的水笼头冲了把脸,总算清醒了点,坐在路边抽完一支烟,便去拿车了。

夕阳西下,晚霞给小镇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家家户户的烟囱也冒出了烟火气,路上行人稀少,一辆满载着货物的大车缓缓的朝着镇外驶去。

刚开上大路没几里路的地方,忽然一条狗窜上大路朝着车直挺挺的跑过来,阿辉还来不及刹车,这狗惨叫一声便淹没在轮胎下面。

车是停下来了,阿辉拿出烟抽了几口,朝窗外吐了口唾沫,心想今天是真的晦气。转念又想趁着天还没有黑,下车把这狗收拾了,带点整肉回去,也能算一顿热的。

阿辉皱着眉头,车轮下的狗,碾的是红白一地零碎,半个狗头碎在地上,眼睛冲着他,看的人头皮发麻,他蹲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愁的不知从何而起。

他刚点起第二支烟,便听到后面一阵琐碎声音,还来不及回头看,后脑便受到了重击,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狗蛋他爹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他拿着块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在阿辉的头上,身上,直到阿辉浑身没有一块整肉的样子。

他把阿辉破落的尸体拖到了路边,扔进了水沟里,回到车前看着轮胎下的狗,呆立了许久。

“我们,两不相欠。”

脏汉子在夕阳下蹒跚着离开了,一辆卡车静静的停在路边,鲜血染红了半条路面,一阵晚风拂过,天空响起了几个闷雷声,空气闷热不安了起来。

转眼之间,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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