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迷途（8）半秋

唇红齿白二月颜，言未开头笑先闻

    三人各自落座，庄知蝶已为各人均准备了茶盘，他自己用那套之前摆在门厅的Wedgwood“浮雕玉石”古董茶具，他将茶汤注入小茶杯，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鼻而来，汤色红亮清澈，他对秦归日笑道：“秦姐，你要不要改改口味尝尝鲜？正宗的汀布拉茶哟！”

    秦归日笑着摇摇头：“我还是免了吧！习惯喝白水啦！”庄知蝶刚要接口，却被陈半秋抢了白：“秦姐姐，你果然是个仙女哎！只喝露水跟泉水？”还抻着脖子往她黑红色大漆茶盘中的莲口仿汝瓷茶杯里瞧，“哎呀，真的是清水呀！”

    秦归日被她天真的举动逗乐了，“这是多年的老习惯了，知蝶最清楚。以前做'敛梦师'时，常常要耗费很大精力入梦，导师不允许我喝刺激性的饮料，也不能吃重口味的菜，要我调养好身体。所以茶、咖啡、酒、可乐什么的，我一概不碰的。”

    “那多没劲啊！人生都没滋味啦！”她夸张地吐吐舌头。

    “不会啊！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反而更能品出清淡饮食里细腻的原味呢！”

    “真的吗？唉，秦姐姐你可真成仙啦！我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吧！我还是喝我的奶茶吧！”她一点都不认生，马上就跟秦归日自来熟了。她面前摆着铜雕花把手、双层玻璃底夹花卉刺绣古董茶盘，里面是一套粉嫩小玫瑰花纹的Royal Albert古董茶具，小姑娘驾轻就熟地拎起奶罐，将牛奶慢慢倒入杯子里的阿萨姆红茶内，拿小银匙轻轻搅拌，又夹了两块方糖丢进去，继续搅拌，浓烈的茶香混合着奶香，立刻四散弥漫。刚端起杯子要喝，忽然皱了一下眉，对庄知蝶嗔道：“庄哥哥，今天咋没有马卡龙呀？”

    庄知蝶佯作苦笑摇头：“你呀，还嫌不够甜吗？再这么吃下去，当心胖成球哦！要跟我学学嘛！喏———现在你又多了个榜样啦！”边说边朝秦归日努努嘴。谁知秦归日不接他的茬，反而替半秋说话：“你别耸人听闻了！人家小姑娘新陈代谢快，多吃几口怕什么？而且她又不胖，你别瞎说。”

    “就是就是！而且我每天都要大量用脑哎，我的脑细胞只喜欢吃糖好吗？”她的强词夺理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庄知蝶无可奈何做了个“败给你们”的手势，脸上却笑逐颜开，“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才两个，已经......”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了。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自己不正以女装示人吗？忙捂住嘴，借口拿饼干桶，溜出去了。

    陈半秋坐在对着落地窗的椅子上，与秦归日相对，午后的光线斜在她脸上，显得她的皮肤更晶莹剔透。秦归日一边望着她，一边心里暗叹：“果然好年轻啊！真是羡慕哎！像她这样的年纪，青春就是最好的装饰。”这姑娘连口红都没抹，却不妨碍她唇红齿白；两道青眉又弯又粗，没有修饰的痕迹，就这么自自然然地卧于眼皮上；眼睛又圆又亮，双眼皮像两弯丰润的月牙儿，笑起来双侧脸颊梨涡隐现，煞是可爱。想到这里，秦归日不禁莞尔。陈半秋倒没注意秦归日的“偷窥”，刚才闹欢实了，现在倒马上安静下来，边喝奶茶、啃曲奇饼干，边在在桌面投影屏上做填字游戏。吃完喝完，格子也填满了。

    “小陈，你在这公司里具体负责什么事务呢？”趁庄知蝶收拾茶具走开，秦归日好奇地探问。

    “我嘛，干些程序调试、数据收集维护方面的活，还有跑腿儿。”陈半秋翻了翻白眼，笑嘻嘻地回答。

    “这些事几年前就由人工智能承包了吧？”秦归日追问。

    “呵呵，秦姐姐真厉害呀！啥都知道。”她捂着嘴笑道，“可我大部分时间的确就是做这个呀！只不过，”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是比较特殊的数据，目前还处于研发阶段，不能上传，跟人工智能也隔绝的。哎呀，老板关照过我......”她敲敲头，做了个“嘘”手势，“你可别跟别人讲哦！”

    看着她有点惊慌的模样，秦归日淡然一笑，“你说了也等于没说呀！我对人工智能完全是门外汉。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对了，你的老板不是知蝶吗？”

    “不是不是！”她连连摆手，“苏鹮才是我的Boss哦！我是他的秘书。不是那种'秘书'哦！”她开玩笑地吐吐舌头，“我们'电子羊'公司是走在人工智能领域最前沿的公司哦！”

    “是吗？可能我孤陋寡闻，但我没怎么听说过呢？”

    “不是所有名头响的公司才是好公司，也不是有形的就比无形的强哦！我们公司的组织结构类似神经网络，比较松散，散布在全世界，没有绝对的中心，只有相对领先的进化。平时只用脉冲加密代码作为通信联络。”

    “听上去真神秘啊！像个秘密组织，好像十八、九世纪的'共济会'。你该不是派来卧底的吧！知蝶知道吗？”秦归日成心逗她。

    谁知小姑娘严肃起来：“绝对不会！庄哥哥都知道的。而且，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神秘的事物，一切都可以用数字代码来表现。”

    “这个我只能同意一半。你的庄哥哥就不能用数字来表现吧？”

    “呃，他的确不能，他就是个大bug。”陈半秋捂嘴笑道，接着好奇地凑上前问：“秦姐姐，你和庄哥哥是那种关系吗？”

    秦归日哑然失笑：“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啊？”

    “就是———哎呀，他是你男朋友吧？”小姑娘急了，八卦心爆棚。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秦归日支起下巴，饶有兴趣地反问。

    “因为，因为这是一瞬间的感觉嘛！来不及说出我脑神经细胞里的逻辑推理过程啦！”

    “啊，我明白了，这一点儿也不神秘。你'先验'地认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是吗？”

    陈半秋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道：“对！”

    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秦归日感觉这是她回国以来，最轻松有趣的一天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庄知蝶刚跨入门，就听见了盈盈笑声，走进一瞧，见秦归日正笑得花枝乱颤。望着她依然精致的侧面轮廓和百合花般绽放的笑颜，不觉有些呆了。

    两人听到他的声音，都不说话了。陈半秋尴尬地佯装在投影屏上连连划划，秦归日则瞄了他一眼，抿着嘴对半秋摇摇头。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痉挛式的大笑，笑得庄知蝶莫名其妙，反复看自己的衣服上是否沾了什么污渍，见他如此，两个女子笑得更厉害了。

    庄知蝶想起了从前，也在这里，在没烧毁的老宅里，在那个人还没进知梦堂之前，秦归日和他还是半大的少年少女时，两人常常偷偷聚一块儿看侠义小说，多半是大他两岁的秦归日在他面前眉飞色舞地讲《说唐》故事，两人一起从隋唐第一条好汉数到第十八条，细述他们的英雄事迹。在说到最喜欢书里哪个人物时，秦归日总说她最景仰的是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徐茂公（李勣），“我长大以后，就要嫁他这样忠厚又智勇双全的男子！”她小声宣布，庄知蝶也总傻乎乎地回应：“那我也要做徐茂公！”她便伸手在他头顶轻轻一拍：“小孩子，懂什么！”两人继续没心没肺地嬉闹……

    如今回头，竟似在梦中。

    正在此时，伴随着“游戏开始了”的稚童声，三D影像直接投影在庄知蝶视网膜上，他一抬手打开了外部投影屏，打了个响指，“Lady们，咱们有生意上门了！客户十分钟后到！半秋，把对方资料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