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我24岁,无房无车无爱人,一生的黄金时代,在成都拿着5000月薪,为了三餐挣扎。
真讽刺啊,我也曾是个有梦的人。
16岁,高二运动会,喜欢了六年的女孩,坐到我身边,和我分享了她耳机的另一端。我低头看向她的眉梢,像看一个正待启封的漫长故事。
她把一首温柔的英文歌小声唱给我听,当时的太阳很大,蝉声很响,几个女生在身后窃窃私语。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是我此生的巅峰。
朦胧的梦里,我牵着她的手周游世界,在美丽的地方吹尽晚风。天上每一朵漂亮的云,我都想摘下来,挂在她的发梢。
可是,我们没有在一起,因为我是个自闭症孤儿,彻头彻尾的蠢货。
高三毕业,班里散伙饭,我第一次放肆地喝酒,醉眼朦胧,我看向她的方向,那美丽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她轻轻说:阿黄,把你裤腰带系好。
从此,我们从人生的涯角分道而行,再无交集。还好这不是关于她的故事。
之后,我进了大学,是父母选的,我的成绩能上的为数不多的211。
土木工程专业,也是父母选的,我在之前从未规划过人生,脑袋在此之前除了风鸟花月,空无一物。
我当时想着:等我大学混好了,我一定回头把她追到手。
当时我不知道,那只是一生中诸多梦碎的开始。
大学和我想象的不同,吃不好睡不香,做什么全靠跟风。我不爱专业课,也不喜欢这些土里土气的同学。活动轨迹基本在教学楼和寝室,学习开始于考前三天。
有人学习是为了保研,有人是为了不挂科,我显然不是前者。
有人不学习,玩得很欢,朋友很多;有人不学习,可也不开心,浑浑噩噩地过。
很可惜,我也不是前者。
这样的人,会有勇气和过去重逢吗?
四年过去,还是签了工作,在一家知名建筑国企。
新的梦开始了,尽管都说工地不好,可我想,对我这种没啥牵挂的人,说不定是个出口?
然后呢?工地生活,是通宵的混凝土浇筑,是工人南腔北调的方言,是劳务们圆滑的嘴脸,是三百六十日的风刀霜月,是没到晚上九点就回寝室时领导审视的目光,是一月难得一次的假期,是离闹市区一小时的车程。
偶尔看到天上好看的云,我会想:这还是十六岁的那一朵吗?
这样干了一年,我扛不住了。
比身体的折磨更痛苦的,是领导的话。
他说:我开不了你,但你也要考虑自己适不适合干建筑。
我说:那我走吧。
又一个梦碎了。
可那几天,感到久违的自由。我整天泡在咖啡厅,找工作,写文章,不关门我不走。
我想:我从小就喜欢写,写作应该成为我的出口,为什么一早没有想到!
我写小说:《浪迹天涯的狗》,我想:都觉得我是条落水狗,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头狼!
稀里糊涂找到了抖音文案的工作,一月5000,虽然听不懂HR说的话,但我很幸福:我终于是个文字工作者啦。
好像太阳升起来了,我开始自己租房子,自己做饭,吸着小区里的烟火气,我想:这就是人间啊。
我好像看到自己成为知名写手的那一天……
第一天上班,我就蒙了。
情感段子,心灵鸡汤,三秒原则……这好像和我想象的文案有些不同。
我结结巴巴地问:情感的该怎么写?
主策大哥和善地说:没素材就去网易云扒嘛。
那一阵子,每天去网易云找热评,绞尽脑汁地改造成剧本,一次次地改掉无关紧要的字词。
一次次搜索没有被拍成视频的段子,加的梗被一遍遍换掉……
有一天,老板找到我们:我打算卖一批貂皮,你们给我写带货文案。
那批“貂皮”售价80元,目标群体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居民。
五个月之后,我丢了这份工作。
不过这回不止我自己,整个视频组都被老板裁掉了,用他的话说:啥玩意,几件貂都卖不出去。
这一次,我彻底醒了。什么狼,我就是条落水狗。
再后来,梦碎的人来了成都,这次再没什么想法,只想在文案这个行业再做深一点,再多赚一点,运气好的话,还能看看风景。
终于找到一家刚起步的工作室,继续做一个渺小的文案,在24岁的年纪,拿5500的工资,租10平米房间,养着三只吵闹的猫,收入支出基本持平,恩格尔系数高达七成。
又听说,小时候班里学习最差的谁谁,已经拿到2w的工资,在哪里当了城市经理。家里也在旁敲侧击:要是赚不到钱,不如回来吧?
我不说话。
工作室太小,有时会加班到凌晨三四点,离开的时候,COO会问我:为啥你这么拼呢?
我只有说:哈哈,干的时候很享受。
我没有告诉她:我不知道闲下来该干什么,更不知自己活着图个什么。
不是想死,就是活得没劲。
成都,春熙路,九眼桥,白天,是穿着火辣的潮男靓女。黑夜,是不眠不休的火树银花。
在豪车炸街的声音里,稻草般行走的灰色的灰溜溜的我,是这城市中的谁?我为何在此?
为了把熬夜赚的工资花个底掉?为了天天被家里催着回去考公?
终于,给父母打了电话:如果年底还赚不到八千块的话,我就回家了。
想逼自己一把。
第二天姐就给我发微信:听他们说你马上考公了?
看着手机,一边苦笑,一边笑自己:认命吧,还八千,你也配。
却还留恋着成都的好看。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到来,把我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那个人是我的高中同桌,一个不是很聪明的哥们。
我还记得高中时,他追我屁股后问题的样子,我怎么都讲不会,恼火的要命。
他说:我是来投奔你的。
表情无比认真。
我愣了:啊这,莫不是觉得我混得不错?
他说:对啊,听说你从工地辞职就直接转新媒体了,我也不想干工地了。寻思你那么厉害,就来投奔你了。
绝对的坦诚,这个比是真的觉得我混得不错。
我叹了一口气:行吧。你想干点什么?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好像回到了高中:
“简历哪能这么写?你要站在HR角度想问题,他看到这一条有什么用?”
“思路错啦!从结果倒推,给我画个思维导图出来!”
“结果导向!就是说你任何行为如果不能对这个结果助力,那就不要做,能不能自己想想啊……”
“别骂了,我脑袋真没你好使。”
“唉……”
那个瞬间我有点轻飘,又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那些最刻骨铭心的日子,好像某种古老的生命力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开始意识到,我可能没自己想得那么差。
可能还有一些人,对我抱有希望。
终于。
“我拿到offer了。”
“真的?”我眼前一亮,总算没有白费口水。
“真的。”我心里忽然一沉。
“也得跟你说个事了,可能你干俩月,我就走了,不在成都了。”我把对家里人的承诺对他和盘托出。
他沉默半晌:“你记不记得你高中咋说的?”
我一时语塞:“啊?”
他:“你那时候说,你要挣到6w5一个月。”
我挠头:“小时候瞎几把说的……”
他说:“可我一直觉得你能做到。你本来就是咱们几个里最聪明的。”
我:……
他说:“你懂那么多怎么就想不通呢,你有方向,而且那么清楚,饿不死就一直干呗,你要真要饿死,我借你钱。”
我愣了。
好久了,太久太久了。
那个踌躇满志的自己,那个很受女生宠爱的自己,那个腼腆却很自负的自己。
那个众望所归的自己,去哪里了呢?
在有很多星星的夜晚,我坐在课桌前,几个兄弟坐在对面。
我说:“也不要太多,6w5,基本就能想买啥买啥了。”
他们说:“6w5可不少。”
我说:“25岁吧,我要拿到这个数。”
他们说:“要是你,差不多。”
我竟然笑了,在此刻。
他也笑:“你怎么说?”
我说:害,还怎么说,先干着呗,饿不死就一直干。谁用你那几个比钱啊。
我俩哈哈大笑。
又想起,另一个工地的黄兄弟私聊我:你知道吗?你离混出点啥,就差一步:别再这么苦大仇深了。你啥时候到那一天,我就辞职去成都找你。
还有,爸爸和外人说起我时,一边抱怨着工作太远,又一边骄傲的叹息:这孩子有想法,能行的。
陷入深渊的人,总是看不到曙光。
松尾芭蕉说过一句话:生命,仅仅是斗笠下的一块阴凉。
可有那么长的时间,我却只看到城市中炎热的酷暑。
起码有一件事是清楚的:
成都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在努力生活。
即使没有6w5,连8k都没有。
我也要寻找我的光,为了那些肯相信我光芒的人。
二十四五岁,是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年纪。
有时候,我们会沉于泥沼,觉得有负荣光,难以自拔。
但请不要忘记,始终有些人,在背后,默默等待我们光彩照人的时候。不要辜负他们。
更别忘了,我们都曾是星空之下的众望所归。
不管是二十四岁,三十四岁,四十四岁。
愿你永远被人期待,也永远有所期待。
这里是Carp,一条喋喋不休的小鲤鱼,想陪你走出深潭,邂逅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