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婚》第33章 除夕

    第二天中午,阮柒和孙洪扬带着阮多多在商场采购物品,孙多多盯着商场里的电视,扯了扯阮柒的手:“爸爸,你看,电视上有个专门抓小孩的人。”

  阮柒和孙洪扬也停下脚步,看向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新闻的画面正好是“北唐山风景区”一带,记者随机采访了几名当地村民,村民都称是昨晚的88路的公交司机得了失心疯,见到小孩就抱着不放手。镜头切换到了歪歪扭扭停在路边的88路公交车,警察已经在周边拉起了警戒线,封锁了公交车周边。记者采访了一名警察,警察将情况通报给了观众,并告知观众公交司机已被控制起来,暂无人员伤亡。

  孙洪扬和阮柒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都看到了心有余悸,出事的司机正是昨晚孙洪扬所乘坐公交车的驾驶员。他们各自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抓紧时间采购完,带着阮多多回了家。

  回到家中,收拾好行李和礼品,孙洪扬带着阮柒的牵挂和不舍开车回了桃花峪。

  北唐山风景区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一点也没耽误风景区内月老庙的生意,庙内依然行人如织,香火鼎盛,庙院里的那老银杏树上挂满了各种祈愿牌,压的树干都弯了。

  睡在月老像后面的空空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醒,他翻了个身,拍了拍月老的后背,轻声说到:“阿煌,众生执念深重,你辛苦了。”他的声音原来是如此的清甜,带着些许稚气未脱的奶音。

  月老没有回答他,依旧笑呵呵地迎接四方有情人。空空叹了一口气,看着庙堂顶上的一片蛛网出神,他想:“过年了,该打扫打扫房子了。”

  行驶到北唐山风景区的孙洪扬,远远看到人来人往的月老庙,他凡心大动,也步入庙中,为自己和阮柒求了个“永结同心”,把祈愿挂在了银杏树上。

  空空听着孙洪扬的祈求,不仅嗤笑起来,他想:“阿煌自古掌男女姻缘,若不是尔等荒唐人乱了规矩,阿煌也不会沦落至此。尔等求个永远,那吾就给你一个。”

  孙洪扬感觉自己头皮上的桃花烙有细微酥痒,他伸手抓了抓,也没在意,便上了车。

  孙洪扬回到桃花峪时,爷爷正在院子里杀鸡,奶奶正在收拾已经杀好的鸡。家里的鸡全杀了,爷爷奶奶要带到鹭海给倪裳和衣云补身体。

  奶奶指挥着孙洪扬往车里装东西,有自家种的小米,有奶奶灌的香肠,有黄心的地瓜,有秋天摘下的石榴,还有炒好的花生、栗子,晒过的桃脯、柿子饼等等。简直就是把家里能吃的都带上了。最后,把还冒着热气的几只鸡装上,奶奶又跑回房里,带上了给孙洪扬和倪裳纳的鞋垫。

  临走时,孙洪扬想起来阮柒给爷爷奶奶买的新衣服,谎称是倪裳买的,两位老人美滋滋的换上,出发去了鹭海市里衣云的家。

  这个年,衣云一家三口和倪裳一家五口一起过,人太多,衣云又受伤。他们便把过年的地点选在了陶艺工作室的二层小楼里。

  除夕那天,医生特批了衣云一天假,让她回家过年。回到家中,家里喜庆了很多,门上贴了春联,窗户上贴了窗花,客厅里也摆上了几株红梅和蝴蝶兰,一派喜庆的景象。

  众人早就等候她多时了,看到她坐在轮椅上被倪裳推进来,纷纷过来帮忙、嘘寒问暖。这里面,最激动的当属轮胎,它灵巧的从人缝中钻了进去,用爪子拍了拍衣云空荡荡的裤腿,哀哀的叫了两声,眼泪滑落下来。它一下子跳到衣云怀里,双爪搭在衣云的肩膀上,把头靠在她的脖子上,彷佛是在狠狠的拥抱她。

  衣云也紧紧的抱着轮胎,摸了摸它的狗头,看着轮胎湿润的眼睛,也跟着落下泪来。这是她自截肢以来第一次哭,没在倪裳和父母面前留下的泪,在轮胎面前却再也忍不住了,她抱着轮胎的狗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腿没有了,再也不能跟着轮胎一起跑一起跳一起闹了,她哭着对轮胎说:“儿子,想妈妈了吧,妈妈没事,妈妈回来了。”

  众人也跟着抹起泪来,奶奶迷信深重,赶紧活跃着气氛:“小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大过年的,哭啥,都别哭。来,都过来尝尝奶奶炖的鸡好不好吃。”

  饭菜流水似的上来,都是奶奶和高山一起做的,小鸡炖蘑菇、红烧鲤鱼、藕合茄合、回锅肉、干煸豆角等等摆满了一桌子,那叫一个香。衣云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充满烟火气,她第一次由衷生出了活着真好的感慨,她看着忙忙碌碌的父母和倪裳,这三个最爱的人都还在身边,她感到无比的知足。她的鼻子又渐渐酸起来,她偷偷摸了一把泪,没想到苦难没能让她哭泣,幸福却惹哭了她。

  倪裳看见衣云的眼眶红了,把她推到窗边安慰着她,轮胎又跟到了窗边,衣云想上厕所了,轮胎也跟着屁颠屁颠地跟去厕所,衣云想去厨房看看,轮胎也跟到厨房。衣云走到哪,它跟到哪,它真是害怕了,害怕失去它最爱的主人。当然了,轮胎的爱主之情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年夜饭上,它被允许入席,还得了一大碗没加盐的鸡肉和排骨,衣云还时不时的向它碗里夹肉。

  年夜饭吃到差不多一半,倪裳提意举杯共同庆祝衣云劫后余生,平安归来。衣云却嬉笑的看着倪裳:“我这是小事,你那里还有一件更值得庆祝的喜事,不给大家说说吗?”

  倪裳虽然没有喝酒,但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她娇羞的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孙洪扬,鼓了鼓勇气,站起来,宣布了一件大事:“今天大家都在,我正好宣布一下,我怀孕了!”

  饭桌上有一小刻的安静,众人反应过来后,都纷纷关心起倪裳来。奶奶眼巴巴的问什么时候有的,高山比较理性,询问倪裳的产检情况,倪裳拿出B超报告给她们看,爷爷笑的合不拢嘴,把饮料当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高山和奶奶凑在一起研究着B超单,奶奶甚至还从图像上判定这肯定是个男娃。

  在众人七嘴八舌中,“咣铛”一声,孙洪扬喝汤的瓷勺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此刻,没人关注他碎裂的勺子,大家都围在倪裳身边,沉浸在祝福和喜悦中。只有衣云观察着孙洪扬,他脸上无悲无喜,淡定的拣起碎了的勺子,起身走向厨房。衣云转着轮椅也跟进了厨房,轮胎看着主人活动,立马跟了过去。

  “孙洪扬,倪裳怀孕,你不高兴吗?”一人一狗堵在厨房门口。

  孙洪扬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冷不丁被人一问,吓了一跳,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没有,我很高兴。”

  “倪裳说是你的孩子,是吗?”衣云依旧追问。

  “是。”孙洪扬想起了那个荒唐的夜晚。

  “可我看你一点都不高兴,脸色很差。”衣云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看错了,我吃杂了,胃有点不舒服。”孙洪扬想要推开衣云出去。

  轮胎看见他对衣云的粗暴,扑上去,咬住他的裤腿不放松,衣云呵斥了轮胎一声。

  “你说实话,你爱倪裳吗?”衣云问出了曾经问过的话,她还是想要个答案。

  “我上次已经回答过,我不想再回答了。这也跟你没关系吧!管好你自己的腿吧!”孙洪扬有点恼火,推开衣云,迈出了厨房。

  衣云气的说不出话,轮胎被衣云搂着,只能冲孙洪扬的背影狂吠。

  孙洪扬回到饭桌,给倪裳和爷爷奶奶说了声医院急诊,便匆匆告了别。倪裳想要追他出去,被衣云以想上厕所为由拦住了。

  “倪裳,你这样为他,值吗?”衣云搓着洗手液问倪裳。

  “怎么不值?看见他我就很欢喜。他又不是一块石头,为他生儿育女了,我们之间就有了血脉的牵连,总有一天,会捂热的。我很感谢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倪裳一脸慈母样。

  “一孕傻三年,说的就是你倪裳阿姨,是不是啊,轮胎?”衣云摸了摸轮胎的脑袋。

  轮胎弱弱的叫了两声,表示你说的都是对的。

  开车出去的孙洪扬并没有回医院,他回了阮柒和他的家。推门回家,阮多多正跟着春晚的主持人一起倒计时:“10、9、8、7……叔叔,你回来了!新年快乐!”说完,阮多多又跟着数了最后一个“1”。

  阮柒看见他回来,又惊又喜,他过去帮孙洪扬脱下外套,孙洪扬转身抱着他,一身寒气包裹着阮柒。阮柒拍了拍孙洪扬的后背,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赶回来?”

  孙洪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安乐窝,他疲惫的趴在阮柒肩膀上,闷声闷气的说:“想你了。”说完又咬了咬阮柒的脖颈。

  阮柒回头看了看客厅,推开孙洪扬:“孩子还在呢,别站这了。”

  孙洪扬和阮柒坐在沙发上,抱着阮多多看电视,他看着怀里的阮多多,很难想象自己能如此一样的疼爱倪裳肚子里的孩子。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向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想到《飘》里的话:“tomorrow is another day”,他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先睡一觉吧。”他怕倪裳他们给他打电话,关了手机,在阮多多和春晚的歌声里歪在沙发上睡去。

  阮柒看到如此疲累的孙洪扬,舍不得叫醒他,弯腰把他抱进了卧室,给他脱了衣服,帮他洗了脚,擦了脸,盖上被子才出来伺候阮多多洗漱睡觉。

  倪裳打了好几遍电话,孙洪扬一直关机,她把爷爷奶奶安顿在高山家里休息。返回自己的公寓,守着孙洪扬的画像度过了不安的一夜。

  无论是倪裳,还是阮柒,除夕夜也算是过的热热闹闹。只有一个人,他独自守在空荡荡的大殿,期待另一个人能魂归故里,子夜时分,生肖交替,他要等的人依然没有来,空气中连丝风都没有了。

  他拂袖而去,身后的银杏树上燃起了熊熊烈火,众生的祈愿被付之一炬,银杏树却如钢铁之身,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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