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幕剧|无可挽回

人物:邮政营业员,女,二十多岁;

顾客,男,二十多岁。

背景:故事发生在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

布景:宽敞明亮的邮政大厅,背景是墙上的“邮政服务”四个大字。柜台上堆满了各类信件;舞台一侧竖着一只绿色邮筒;另一侧摆放着一排条纹座椅,椅前躺着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放有暖壶、水杯、烟灰缸等物。椅子的另一侧立着一个自鸣钟。

【开幕时,一个穿着墨绿色邮政制服的女营业员坐在柜台后面整理着信件。

【顾客上。他穿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件浅黄色的休闲衣,一手插进衣兜里,一手捂在嘴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走上前,在柜台前站下。

顾客:(略显胆怯地)小姐您好?

营业员:(温和地)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顾客:是的,正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助。

营业员:您说说看,只要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很乐意效劳。

顾客: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做沉思状)是这样的,我,我有一个女朋友……

营业员:这不奇怪,我也有一个男朋友。

顾客: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些为难)我是说……

营业员:说吧!

顾客:我——(斟酌着如何用词)我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营业员:(打断顾客的话)我也有一个很帅的男朋友。

顾客:(窘迫地)不是,你有没有男朋友并不是我所关心的。

营业员:是的,您有没有女朋友也不是我所关心的。

顾客:唉——(难以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营业员:(又打断了顾客的话)同样,我们的感情也始终不错。

顾客:(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十分客气地)小姐,您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营业员:一直在听,先生!

顾客:我是说,您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话?

营业员:(漫不经心地)哦,如果您不愿意,我完全接受您的意见——好,您说吧,先生,需要我怎样帮助您?

顾客:前几天,我和女朋友吵了一架……

营业员:(不自觉地插嘴)为什么?

顾客:也不为什么,只是一些小事,很不值得。

营业员:那么,向她道歉了吗?

顾客:道歉?(无奈地)如果道了歉,我就不用请您帮忙了。

营业员:(以为领会了顾客的意图,高兴地)您的意思是让我代您向她道歉吗,先生?

顾客:(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营业员:那么您的意思是?

顾客:哦,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当时非但没向她道歉,而且还给他——

营业员:(吃惊地)两个耳光?您不会告诉我您有暴力倾向吧?

顾客:(受了冤枉似的)我给她两个耳光干什么?你看我像那种野蛮的人吗?不像吧!(很有深意地扶扶眼镜)我是个有文化的人,明白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

营业员:(疑惑,无辜地)那么,您到底给了她什么,先生?

顾客:我给她写了一封信。

营业员:一封信?她不在本地吗?

顾客:她在A市。

营业员:那你们怎么吵得上架?

顾客:哦,是在电话里吵的。

营业员:(低声)是这样啊。

顾客:我在信中心平气和地向她说明,我们之间存在着诸多不合适之处,不如及早分手,另寻归宿,以免两相耽误。我还怕她不死心,又在信的最后写道:我已另有新欢,不爱她了,望她保重。

营业员:您另有新欢了吗?

顾客:没有。

营业员:那您为什么那么说呢?

顾客:怕她不死心。

营业员:(忍俊不禁)我想,您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您把话说清楚了,她应该会死心的。

顾客:可是——

营业员:哦,如果她仍旧纠缠不清,您可以报警。

顾客:不是这样——

营业员:您是不忍这样做对吗?那您完全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不要让她知道,过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

顾客:唉——不是不是,您完全理解错了!

营业员:那么,您是怕她自杀?我不想不会吧?

顾客:(哭笑不得地)啊呀,这说到哪了?(大声)小姐,请您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营业员:好的,先生。

顾客:(冷静了一下)我在今天上午把那封信投进了邮筒。

营业员:(指了指邮筒)是那只邮筒吗?

顾客:是的。

营业员:哦,那是只平信邮筒。

顾客:投进去以后,我觉得——

营业员:(忍不住插嘴)您觉得有可能丢失吗?或者会被别人偷看吗?不会!您大可放心,我们邮政人员这点基本素质还是有的。而且,您寄得虽然是平信,但只要您的地址正确无误,保证两天内送到;不正确也没关系,也保证五天内原封不动地退回到您的手中。

顾客:不是,我不是这样想,我是想……

营业员:想什么?

顾客:(指了指邮筒)那不是只平信邮筒吗?

营业员:是的。

顾客:那么,其中的信件就有可能还没寄出去。

营业员:(似乎明白了)哦,我知道了,您是嫌平信太慢,那没关系,您可以再补寄一封快件的。

顾客:(生气地)你错了!

营业员:(温柔地)错了吗?

顾客: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了!我是说,我不想寄那封信了!

营业员:(莫名其妙地)您不是说您上午就已经寄出去了吗?

顾客:我只是把它投进了邮筒。

营业员:那就可能寄出去了。

顾客:同样,也有可能还没寄出去,此时就在邮筒里呢。

营业员:(加重语气地)究竟寄没寄出去,谁也不知道。

顾客:(也加重语气)是的,所以正是我想请你帮忙的原因。

营业员:(两手一摊)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无法帮到您,

顾客:你可以打开邮筒看呀!

营业员:邮政人员是不允许拆看别人信件的。

顾客:我可以帮你看。

营业员:呵呵,这就更不允许了。

顾客:不是,我是说,我只要看一看信封上写的字就可以确定了。

营业员:可是我不能确定呀!

顾客:(想了想)我可以证明。

营业员:怎么证明?

顾客:我有身份证。

营业员:哦,说到这一层,我倒或许可以帮您。

顾客:(高兴地)谢谢!

营业员:可是——(问题又来了)我还是不能理解,您为什么要收回寄出去的信呢?

顾客:这个,我后悔了!

营业员:怎么后悔了?

顾客:(有些难为情)我,我忽然觉得我还很爱她。

营业员:您还爱她?

顾客:是的,(诚挚地)可以说我不能没有她!

营业员:(不解地)您爱她为什么还要写那封决裂的信呢?

顾客:我不是说过我们当时吵了一架吗?

营业员:(教训的口气)吵一架就须决裂吗?国家元首偶尔吵上一架,就把统一的国家搞得四分五裂的,这成体统吗?

顾客:(独白)可笑,一天一地岂可对比?(想了想,向营业员)我想还不至于。

营业员:您是说不至于不成体统吗?

顾客:不不,我是说吵一架还不至于决裂。

营业员:(紧追不舍地)那您却为什么非要决裂呢?

顾客:我没说我要决裂!

营业员:那您为什么要写那封决裂的信呢?

顾客:(独白)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真是秀才遇见了兵!(向营业员,一字一句地)我是说,我是一时冲动才写那封信的,其实并非我本意。

营业员:不是您的本意?

顾客:是的。

营业员:那么是谁的本意?

顾客:(独白)这问题恐怕只有幼儿园的孩子才能问得出。(向营业员,生气地)谁的本意也不是!

营业员:这就奇怪了。(慢慢地仰起头)难道是天意?

顾客:(独白)哎呀,这是什么人呀!(无可奈何地屈服,向营业员)好,就算是我的本意,可那也是我当时的想法,那种情况,我的头脑不太清醒。

营业员:那么您现在完全清醒了吗?

顾客:是的。

营业员:清醒以后想怎么样呢?

顾客:想收回那封信。

营业员:(似乎还不满意)仅此而已吗?

顾客:当然,还要向她道歉,请她原谅。

营业员:还有呢?

顾客:(烦躁地)还有什么呢?

营业员:这封信呢?

顾客:(有些反感地)这封信怎么了?

营业员:您不觉得这封信更深地伤害了她吗?

顾客:(脸红)是的,可是目前她并没有看到。

营业员:您不打算让她看到吗?

顾客:是的,所以请您帮忙。

营业员:您认为这不是在欺骗她吗?

顾客:(吞吞吐吐地)也许,就算是吧,可是——

营业员:什么?

顾客:让她看到也许并不好收场。

营业员:为了您好收场,您就忍心欺骗她吗?

顾客:(额头开始冒汗)或许,可以这么说吧。(掏出手帕擦汗)

营业员:(乘胜追击)那么,您不觉得您欺骗她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吗?

顾客:可是,她并不知道我欺骗了她。

营业员:是啊,她知道了还能算作欺骗吗?

顾客:所以,我会向她道歉的。

营业员:因为您欺骗了她而向她道歉是吗?

顾客:这一层我想没必要让她知道。

营业员:这不还是欺骗她吗?

顾客:(招架不住了)这——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如果不这么骗她,我就可能永远失去她了。

营业员:那么,欺骗她就能得到她是吗?

顾客:至少眼下如此。

营业员:得到她就等于爱她是吗?

顾客:我想是的。

营业员:这么说,欺骗她就等于爱她是吗?

顾客:当然,哦不,(独白)这怎么越描越黑呢?(向营业员,郑重地)小姐,您说的一切都对,并且非常感谢您为我指点迷津,非常感谢!我认为我们今天的谈论很深刻,深刻到无法再继续深刻下去了,所以,小姐,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好吗?

营业员:好的,如果您不愿意,我没必要得罪顾客。

顾客:那么,小姐,可以开邮筒了吗?

营业员:开邮筒?(摇头)不,还不到时间。

顾客:(迫切地)那么,几点才能开?

营业员:四点。

顾客:(抬手看看表)啊,这差两个钟头!(向营业员)可以提前一点开吗?

营业员:对不起,不可以!

顾客:这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营业员:当然不会。

顾客:那么提前一下有什么关系呢?

营业员:每天都是四点开,这是规矩。

顾客:(请求地)今日破例一次,就一次,可以吗?

营业员:(坚决地)不可以!

顾客:(鼓鼓勇气)你,你怎么这么死板呢?

营业员:(微笑地)死板?不,这是我们的原则。

顾客:(嘴角闪过一丝恶作剧似的笑意)小姐,请问您半夜内急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天明才去上厕所?

营业员:(开心地)当然不会——没有人规定我这么做。不过,我倒想问一问先生您,您一旦撒出的尿,还可以随时收回吗?

顾客:(独白)看来,我只有等待了。好吧,听你的,四点就四点。(偃旗息鼓地离开柜台,在那排条纹长椅上坐了下来,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便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正要打火。)

营业员:先生,这里是不允许吸烟的!

顾客:(恼火地)不允许吸烟干嘛摆个烟灰缸?

营业员:(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那么,如果这里摆个马桶,您就要在此大便吗,先生?

顾客:(独白)我粗俗了一回,她倒粗俗了两回。好,好,不抽就不抽,不抽又不会死人!况且,只要小姐您满意,就是让我死我也不敢稍加微词。(听话地装起了烟,用手捏捏发痒的喉咙,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但马上意识到不抽烟的痛苦,情绪不安,左顾右盼,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终于忍受不住了,站了起来——)

营业员:您要干什么,先生?

顾客:你不是说这里是不允许抽烟吗?

营业员:是的,可是站起来同样不允许抽烟的呀。

顾客:我到外面抽,你管不了吧?

营业员:我是管不了,可是您不等开邮筒了吗?

顾客:邮筒不是在四点才开吗?

营业员:没错,邮筒确实是在四点开。可是如果您一旦离开,然后回来,您就成了下一个新的顾客了。那么,我们之前交涉的事情就须从头再来。

顾客:(乞求)我就出去一会儿。

营业员:多长时间也一样,我们没必要认识每一位顾客。

顾客:(独白)啊呀姑奶奶,这是哪门子理论?谁教你的?(哭笑不得地又坐了下来。)

【自鸣钟响了四下——

顾客:(如释重负地)啊,终于四点了!小姐,可以开邮筒了吗?

营业员:当然可以了。(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拿着一把钥匙,优雅地来到邮筒跟前,蹲下来打开邮筒。一封封信件纷纷挤了出来,她很及时地用手挡住。顾客赶忙上前帮忙,以为能得到她的青睐。可是,营业员马上喊:“不要动!”顾客做贼似的缩回手。营业员很快把信件整理成一尺多高的一摞,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重新回到柜台后面,把信件放到桌上,边一封一封地盖着邮戳,边按地址有序地区分开来。)

顾客:(跟了过去,在柜台前站下)我的信,小姐,可以拿回来了吗?

营业员:(边盖邮戳边说)哪一封?

顾客:(急切地)上面写着:寄:A市幸福街温馨路甜蜜花园2号楼302室;中间写着:刘晓微收;下面写着:N市小心眼儿街鸡肠胡同2号街坊85号——这是我的地址,和身份证地址一样。

营业员:好,您等等!(继续做她的工作)

【不一会儿,营业员的目光在一封信上停下,然后把信件拿起来,正面对着顾客。

营业员:是这封吗?

顾客:(激动地)是的,是的,小姐,谢谢您!(迫不及待地伸手过去)

营业员:(把那封信放下,伸出手)拿来!

顾客:什么?

营业员:身份证!

顾客:(独白)真是百密不疏啊!(赶紧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营业员:(接过身份证,细致地看了一番,又随手递给顾客)不行!(拿起邮戳在那封信上盖了一下,就丢在一边。)

顾客:(着急地)为什么不行?那真是我的身份证啊!

营业员:看得出,它确实是您的。

顾客:它是真的呀!

营业员:也看得出,它不是伪造的。

顾客:(疑惑地)那怎么?

营业员:它和这封信有关系吗?

顾客:(理直气壮地)当然有啦!

营业员:哪里有关系?您说说看!

顾客:地址一样啊!

营业员:还有呢?

顾客:还有什么?

营业员:姓名呢?

顾客:寄平信还须留姓名吗?

营业员:(点头,慢条斯理地)是的,寄平信是不用留姓名的,即使寄挂号信,如果您不愿意,也可以不留姓名的。留姓名的目的是为了找不到收件人时好退还给寄件人。可是,我想说的是,没有姓名,我怎么能确定这封信就是您寄出去的呢?

顾客:(哑然)这——(想了想)可它确实是我寄出去的!

营业员:可您并不能提供一个有力的证据。

顾客:(完全没有辩词了)小姐,您想想,不是我的信,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要拿走呢?不是我的信,我怎么能背会上面的地址呢?小姐,把信给我吧,求您了!

营业员:(残忍地)求我也没用!如果您能证明这封信确实是您的,不用求我,我也会给您的,然而您却不能证明。所以,先生,我无能为力!

顾客:不能给我吗?

营业员:不能。

顾客:(乞求)给我吧,不然我会失去我的女朋友的。

营业员:(郑重地)先生,我是不能将这封信给您的,因为我不能违反邮政局的规定。不过,先生,我倒可以保证的一点是,您的这封信,她根本不会看到。

顾客:(大惑不解)为什么?

营业员:因为她已不在那里住了。

顾客:(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

你可能感兴趣的:(独幕剧|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