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 (18)

 魏进贤诧异,“你这老头,平白无故地吐我干甚?你可知我在皇宫里伺候当今的皇上。”

“畜生,我呸,替皇上倒过几天尿盆,也算伺候过皇上?你还好意思嘚瑟,五十多岁的人了,要钱没钱的,要地位没地位的,还有种回梨花村来?你不嫌丢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老者边说边用拐杖指着魏进贤的鼻子骂。

老者的话戳到了魏进贤的伤心处,大把年纪的人了,在皇宫里什么都没捞到,怎么有脸对得起地下的祖宗?想到祖宗,他心里不由得怵得慌,偷偷瞥了一眼老者,只见老者的面相和魏志敏有几分神似,难道是死去的爷爷?他幼年听人常说,他爷爷魏老爷子埋在潴龙河畔,他爷爷活着的时候腿脚不灵便,拄着个拐杖。他越想越恐慌,额头渗出了汗。

“爷爷……”

“狗东西,还有脸叫我爷爷。魏家的脸面被你丢尽了。”老者举起拐杖朝魏进贤砸去。

魏进贤惊醒,原来是一个梦。

客氏擦着魏进贤额头的汗,关心地问道:“亲,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有妾身在。”

“水,我要喝水。”

客氏下床,端来一杯温水。

魏进贤喝了几口温水,情绪稍微平稳下来。他说出了心中的困惑,“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蹉跎半生,该回去了。可是混成这个样子,愧对列祖列宗。”

客氏躺在魏进贤怀里,抚摸着他的耳朵。恋上一个人,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留在皇宫就没有依靠了。”

“皇上是吃你的母乳长大的。有皇上给你撑腰,你就安心享清福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老虎身边危机四伏。后宫佳丽无数,若是将来哪个妃子在皇上耳朵里吹点枕边风,讲些我的坏话,给我下个圈套,我毕竟是个奶妈,年老色衰,不是年轻妃子的对手。所以,我必须从根本上控制住后宫,才能保证自己永享清福。可是,我毕竟是个女人,后宫的大小事务由宦官打理,我需要你的帮助。”

魏进贤略加思考,说道:“你是想让我成为你的代理人,我能理解,问题是我没有半点权势,帮不了你。”

客氏笑了笑,“知名的大太监孙暹、王朝辅、刘应坤、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每次见到我,必叩头问好,行子侄礼。资格极老的旧人,如梁栋等,虽不用叩头,但给我下帖子时,也必须自称‘小的’。唯独王安,自恃清高,对我不屑一顾。”

“王安表面上只是秉笔太监兼掌巾帽局的事务,实际上在内廷有很大的控制权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斗不过他的。”

客氏咋舌,“没出息的男人!体弱多病、走路都需要人扶的王安有什么好怕的?老娘早晚要把他除掉,以绝后患。”

魏进贤感到脊背发凉,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是对女人最好的诠释。

过了几日,客氏要回河北定兴省亲,天启皇帝准。

客氏出宫的场面堪比得宠的娘娘。出了宫门,乘坐八抬大轿,轿前轿后有数百人随行。太监数十名,红袍玉带,在前面引路。锦衣卫随后,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另有大内高手潜伏于一行人的左右,负责保卫出行的安全。

定兴县方圆百里的乡绅富豪,听说客氏回来了,出钱的出钱,出资的出资,百里大道张灯结彩,喜迎客氏衣锦返乡。客氏赚足了面子,心花怒放。随行的魏进贤看在眼里,瞠目结舌,羡慕嫉妒恨。

由地方官主办的招待席上,宾朋满座。酒过三巡,知府大人恭敬地问客氏道:“老祖奶奶居功至伟,无人能及,何不请当今圣上为老祖奶奶封个名分,扬名四海之天下。”

客氏恍然大悟,一手带大的小皇孙成了大明王朝的皇帝,她的身份今非昔比,何尝不让皇帝给自己封个名分,名扬千秋万代呢?她端起酒杯,眯着眼睛笑了,“知府大人所言极是,等我返回皇宫,让当今圣上随便封我个名号便是。来,我敬诸位一杯。”

在座的各位,见客氏口气不小,想必是在皇宫内属于有权势的女人。大家连忙起身,端起酒杯,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老祖奶奶千岁。”

高高在上的感觉真好,客氏被定兴县有头有脸的人众星捧月般伺候,甭提多亢奋了。好酒好菜的享用着,每参观一个地方,临走之后大箱小箱的带着。她曾经跟着侯二,一日三餐都没着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寅吃卯粮,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得穿。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如今发达了,自己衣食无忧不说,家里的钱财,子孙几代人都用不完。

月朗星稀,天寒地冻,冬天即将来临了。客氏来到儿子侯兴国居住的侯府时,天色已是掌灯时分。跟儿子和儿媳一阵寒暄之后,客氏就进入房间休息,命人将受贿的大箱小箱搬进她的房间。黄金白银、瓷器书画、首饰彩带、琳琅满目,客户乐得合不拢嘴,随手拣一个银簪子安在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问身边的魏进贤:“你说,我美吗?”

魏进贤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一件宋代的磁州窑——双鱼梅瓶,对瓷器爱不释手,没听到客氏的话。

“我问你话呢?亲!”

“呃?你说什么?”

“美吗?”

魏进贤误认为客氏是问他手中的双鱼梅瓶美不美,在皇宫二十多年,多少学到了些评论瓷器的专业术语,“美,美。磁州窑堪称美学的典范,磁州窑创烧于北宋中期,并达到鼎盛,南宋、元、及我朝仍有延续。窑址在邯郸市峰峰矿区的彭城镇和磁县的观台镇一带,磁县宋代叫磁州,故名磁州窑。磁州窑以生产白釉黑彩瓷器著称于世,黑白对比,强烈鲜明,图案十分醒目,刻、划、剔、填彩兼用,并且创造性地将绘画的技法,以图案的构成形式,巧妙而生动地绘制在瓷器上,具有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

客氏恼羞成怒,一把抓过魏进贤手中的双鱼梅瓶,扔在地上摔个粉碎。“我是问你我美不美?你跟我扯什么乱七八糟的的磁州窑。”

“精美绝伦的双鱼梅瓶,你怎么狠心把它摔个粉碎?拿到当铺去卖,至少值纹银五千两。”

“钱、钱、钱,难道你眼里只有钱吗?”客氏嘟着小嘴,表现很生气的样子。

魏进贤赶紧赔不是,“小心肝,你当然最美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好比天上最美的太阳。”

客氏的脸上流露出妩媚的神色,娇羞道:“死鬼,讨厌。睁眼说瞎话,窗外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哪里有太阳?”

“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阳。”说完,魏进贤抱起客氏,吹灭蜡烛,上床睡觉了。

半夜,客氏听见撬门的异响,接着,黑暗中走来一个人影,并轻轻地呼唤,“小娘子,是我,李三呀。”

客氏回想起这个李三,当年李三趁着侯二不在家,常常半夜到她家与她偷欢。李三长得贼眉鼠眼,不务正业,他有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干着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行当,由于作案的手法干净利落,官府一直拿他没有办法。丈夫侯二在各方面都无法满足她,她背着侯二,没少与一些男子干不忠的媾和之事,李三是她情人之一而已。现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农村妇女,而是当今皇上的奶妈,当年那些情人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都躲得远远的。李三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三更半夜摸到她房间里来。

客氏按住魏进贤,示意见机行事。她起身下床,拉下床幔,走到桌子前点亮蜡烛。“李三,你来干什么?”

烛光点亮了整间屋子,金银财宝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李三的两眼泛光,伸手在客氏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给我放正经点。”客氏生气地甩开李三的手。

“哇,好多宝贝,这下发财了!”李三抓起一串珍珠,往衣服兜里塞。

客氏趁李三不注意,在床头翻出一把匕首扔到床幔里面。魏进贤接过匕首,明白其意。

“多年没见,甚是想念。李三,先别惦记着那些身外之物了,来,咱俩上床体验下鱼水之乐。”客氏站在床前,扯开上衣,对李三作出勾起的手势。

李三猥琐的笑了,他如饥饿的豺狼一样,扑了上去。客氏一闪,李三扑了个空,歪倒在床上。魏进贤迅速抽出匕首,在李三的脖子上猛刺几刀。李三还不知道咋回事,便一命鸣呼。

客氏离开皇宫的当天,天启皇帝就受不了啦,传谕内阁:“客氏……今日出宫,朕午膳至晚膳未进,暮思至晚,痛心不止。”天启皇帝思念客氏,到了“思念流涕”的地步,没过几天,下令客氏尽早回宫。驿站的快马很快将皇帝的手谕传到了客氏的手上。

区区一个奶妈,把天启皇帝迷惑成什么样子?老朱家的子孙后代尽出些奇葩皇帝,天不亡亡大明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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