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们年轻时也是狂热的追星族。
二十多年前,崔健曾在烟台举办过三场演唱会,主题是他的新专辑《红旗下的蛋》,那时候正读书,囊中羞涩,但宁愿一个月不吃菜也要省钱去看。我看的是第二场,体育馆里所有靠过道的座位都不卖票,坐的都是老警察。身边的警察老爷子气愤地说,年轻的警察想来不让来,我们这些老白菜帮子哪受得了这种轰炸。我好奇地问,为啥不让年轻警察来?老头说,昨晚那场,那帮年轻警察都跟着崔健一块折腾,结果场子里放火的脱衣服的打砸的骂娘的都乱成一锅粥了。
开演时,我和崔健一起一边嘶吼一边蹦跳,老头隔一会儿就把我按到座位上,我一边推开老头一边尖声嚎叫:“我去你妈的,去你妈的,我背后骂着你!我们看谁能够,看谁能够,一直坚持到底······”最后老头痛苦地弯腰捂着耳朵不停咒骂着任我发泄了。等到《一块红布》开始时,灯光熄灭,全场起立,所有烟鬼都点燃了打火机,老警察们也紧张的跟着站起来,满场的鬼火随着节奏晃动,那场景让我至今难忘。
散场时,招手打车,嗓子已经彻底哑了,只能张嘴做啊啊状,司机以为我是哑巴,一路对我很关照。
前几天,崔健到威海来也唱了两首,看了以后心里五味杂陈,该变的没变,不该变的却变了,崔大爷老态龙钟,好像着急散场回家打盹一样,你大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大爷了, 难怪罗大佑说,Beyond后中国再无摇滚。
年轻时我歌唱的还行,上大学时还担任过建筑系的文艺部长,当时流行张学友、刘德华、姜育恒等歌星,但我最喜欢的是郑智化。迎新生晚会上一曲多情的《堕落天使》引起了台下一位大眼美女的注意,从此打开了她那少女的心扉,我一直对着她唱了八年,直到她嫁给了我。闺女遗传我,也喜欢唱歌,闺女从网上下了个全民K歌,没事就唱,还挺像那么回事。我多年没唱了,也想试试,有时候你不尝试一下,就不知道什么叫绝望。我躲到房间里,关上门,钻到衣柜里,再关上门,打开手机全民K歌,扯着嗓子就唱起来,正在陶醉中,“砰”的一声,柜门被打开,差点吓尿,老婆孩子站在柜门口惊愕地盯着我,老婆怒吼道:“滚出来,我以为家里从哪钻进一头驴呢!”我十分伤感,大眼还是那个大眼,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我的歌声打动的女孩了。闺女哀求我:“爸爸别唱了,我想吐······”
当你觉得自己又老又丑,一无是处时,别绝望,至少你的判断是对的。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丑的外表,还要给你一个破锣般的嗓子,以免让你显得不协调,从此再也不敢唱了。
一次偶然,在网上看到《中国最强音》这个栏目,第一期看完,很是失望。除了罗大佑的大师气质、郑钧的成熟帅气、陈奕迅的搞怪俏皮、章子怡的华贵美丽,再没有别的好印象了,歌手表现实在很烂。同《中国好声音》相比,简直就是草台班子,街头卖唱的。章子怡确实很美,但是一张口就不那么漂亮了,结结巴巴的说些外行话,贻笑大方,心中形象大打折扣。好女孩只得到了好字,漂亮女孩却得到了所有。
以后的几期《中国最强音》再也没心情去看。也许是我水平有限,像我这种连名牌都不认识几个的人,有时连别人炫富都不知道。
又是一次偶然,网上看到《中国最强音》的逆袭赛。看到这个新鲜词,正巧当时百无聊赖,便硬着头皮往下看。没想到一会儿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栏目就像换血了一样,档次大幅提升,歌手的表现也非常棒。章子怡的学员曾一鸣表现出色,逆袭成功。但是,罗大佑对曾一鸣上一场的表现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评,说的曾一鸣眼泪汪汪。章子怡觉得罗大佑有点太过分,两人争执几句,最后章子怡泪奔离场。我被章子怡的真情打动了,陪着子怡哭了好一会儿——以至于敲门进我办公室的员工看了我一眼又悄悄退出去了。估计他以为我受了啥莫大的冤屈,自己一个人躲到办公室里偷偷哭。也是哈,一个老男人偷着抹泪,一般不会有什么光彩事,也就雷政富能干出来。
节目最后,播了一段花絮,四个导师进场时,路过另一个录影棚,郑钧好奇的探头看:什么栏目?天天向上?没看过。哎呦!那不是张楚么?是他!是他!还有何勇!
郑钧的几句话一下子将我的思绪带回我那狂热的九十年代。
一九九四年,魔岩三杰,我的同龄人,香港红磡体育馆。他们代表了中国摇滚的一个时代,一个不可能再被超越的一个时代。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已经永远的定格在那里,属于中国摇滚的历史,永远辉煌。爱张楚、爱何勇、爱唐朝,中国摇滚的骄傲!
张楚,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傻小子一样呆坐在高脚凳上,对着话筒,自顾自的宣泄着。张楚也算我的同行吧,他是工民建专业的,为了音乐,书没念完,大二就离校了,专业上不算啥好学生,但他的音乐和语词是作为一体而产生的,是一同从心里流出来的、并任其自然流下去的。顺从天性,认同自我。
何勇,穿着他标志性的条纹T恤,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绳。一上台就是令人窒息的气场,毫不掩饰的歌词,将我们看到但不愿承认的事实赤裸裸的摆在你面前,让人羞愧,让人耻辱。狂风暴雨般的乐器的咆哮将无所顾忌的抨击直接的抛出。他疯子一样满台乱窜,声嘶力竭的吼叫,在你来不及反应之时,就结束了他最无情的嘲笑和最无奈的自嘲。
相比何勇,张楚就像地沟油爆炒红烧肉——低调而华丽,我喜欢,做人就应该这样。
几年后,何勇真的疯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放火点着了家,殃及邻居。救出来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个摇滚战士变成了精神病人。也许,是他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吧。
张楚也告别了摇滚圈,回老家西安,过上了隐居生活。
窦唯,忙着和王菲结婚、离婚,也改变了音乐风格,离开了我的视野。
我的偶像,我的灵魂,一个个消失了······
郑钧随意的几句话,让我的满腔热血都沸腾了!偶像真的来了么?赶紧百度搜索《天天向上》,来了,真的来了!
20年了,何勇还穿着他那经典的T恤,还唱着那经典的老歌。可我那澎湃的心从云端慢慢的沉到了谷底,变了,完全变了。嗓音平淡,高音无力,偶尔走音。他已经不是九四年那个像瘦猴一样乱蹦的何勇了。如今的他,呆头呆脑,肥头大耳,表情木讷,毫无活力,整个一个动画片里的熊二!
郑钧在台下大声喊着:大壮,牛逼!并向何勇伸着大拇指。我想,郑导师更多的是在鼓励他吧,毕竟何勇的经历不同于平常人。
张楚上场。20年过去了,瘦弱的张楚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岁月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再唱那经典老歌,极其失望的我忽然想起了祥林嫂,自顾自的坐在门槛上,在那磨磨唧唧她那被狼叼走的孩子。
时光如水,生命如梭,一代新人换旧人。
如果有一天,让你心动的再也感动不了你,让你愤怒的再也激怒不了你,让你悲伤的再也不能让你流泪,你便知道这时光,这生活给了你什么,你为了成长,付出了什么。
在你深夜失眠时,人家早就呼呼大睡了,在你孤独时,别人早已有了新欢,在你怀旧时,别人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别再因为他继续熬夜了。
张学友大爷,您老不容易来威海一趟,祝你演出成功,我就不去看你了。